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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苦杏仁香

    徐老爺子一愣神,根本沒反應過來那烏老頭說了什麼,看著烏老頭的眼神帶著幾分恍惚,不過烏老頭自知事兒大發了,抱著徐老爺子穿著鹿皮短靴的腿就開哭,將鼻涕眼淚往他褲子上蹭。

    烏老頭是真害怕,真傷心,這莊子都是徐老爺子家裏的,他烏老頭勤勤懇懇幹了一輩子活,纔到瞭如今管束整個農莊的地位,可以不必親自下地,還略有積蓄,供得起兒孫去徐家給宗族子弟開設的學堂蹭課。

    徐大少爺前幾日滿臉惶恐地跑到莊子裡頭來,烏老頭就猜到,徐大少爺肯定是犯了什麼事兒,他一邊哭一邊悔不該當初,若將徐大少爺引到其他的莊子去避難,自個兒就不會遭此大罪了。

    徐老爺子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被烏老頭哭得手腳都在亂顫,眼看著他就要犯病了,陸硯驍伸出一指,急點在他的太溪穴上,徐老爺子臉色略緩,陸硯驍才冷冷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不要著急,如實說來。”

    *

    錦衣衛一行人進入農莊,在烏老頭自住的四合院的上房裏,陸硯驍一眼就看到了徐鎮霆。

    雖隔著不近的距離,但陸硯驍還是看得出,合目仰躺著的徐鎮霆已經不是個活人了。

    他的手邊放著一隻空碗,陸硯驍親自端過來聞了一下,一股子苦杏仁味。

    “莫非是苦杏仁中毒?”

    徐鎮霆的睡姿看上去還算安寧,但細看他的五官猙獰扭曲,耳垂櫻紅,薄唇呈現紫紺色。

    陸硯驍年少時,曾經入宮協查過一起寵妃離奇死亡的案子,那位寵妃便是被一湯勺數度蒸餾後的苦杏仁殺死,陸硯驍對那名宮妃死亡時的面容印象頗深。

    聽帶他的錦衣衛前輩說,被苦杏仁殺死的人,雖死亡的速度極快,但死前卻要承受巨大的痛苦,那種痛苦影響到面容,會讓生前如花似玉的女子,死後的遺容猙獰如惡鬼。

    那一宗案子查到最後,殺死那名寵妃的人,原來是她身邊的小宮女,因不能忍受寵妃苛刻的責罰和虐待,竟悄悄將做菜用的苦杏仁藏匿起來,積少成多,一年的時間,才攢夠了下毒用的量。

    錦衣衛們立刻對房屋內部進行搜檢,陸硯驍見徐鎮霆合十放置在胸口的手似乎捏著什麼東西,他用手帕隔著去摸了摸,竟摸出一個疊得四四方方的信箋。

    展開一看,上頭寫道:

    若我早知有今日,一定不會放縱性情,只顧玩樂。

    寧可將精力用在筆墨之間,娶一個紅袖添香的妻子,在我讀書時陪在身邊,為我沏一壺清茶。

    也免於虛度光陰,讓父親不安。

    一思及此,我心中便充滿了悔恨,悔不該當初,只恐悔之晚矣。

    徐老爺子一直白著臉,被兩個錦衣衛架著站在旁邊,見陸硯驍掃視信紙,忙不迭走了過來:“是我兒……留下的嗎?”

    陸硯驍將信紙展開,方便他看清楚:“這是徐鎮霆的筆跡嗎?”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又是嫡長子,徐老爺子雖口口聲聲說想把徐鎮霆這個不成器的掐死打死,可他真的死了,他又痛徹心扉。

    他仔細看了兩遍信紙,已經老淚縱橫:“是,是的!正是我兒鎮霆的字跡!他知道錯了,他真的知道錯了,他一定是給我道歉,說他後悔過去犯的錯,想要娶妻生子,不再讓我難堪!”

    徐老爺子掙脫了錦衣衛的攙扶,衝到徐鎮霆的身上哭了起來。

    “傻兒子啊,我總說你聰明,可有時候你就特別的軸!你知道錯了,我自然會傾盡所有保住你的性命!你又為何要尋短見呢!”

    陸硯驍皺了皺眉,心裏暗想,徐鎮霆真是自尋短見嗎?

    陸硯驍雖和徐鎮霆沒什麼交往,但從他過去辦出來的事兒來看,他是個相當自我自大自私的人,且自大的同時又膽怯懦弱,這樣的性子,竟能痛下決心,自我了斷?

    他示意左右錦衣衛,看住了徐老爺子,別讓他傷心過度,再出什麼好歹,陸硯驍自己則叫上了烏老頭出去問話。

    烏老頭點頭如搗蒜:“自然是大少爺自尋短見的。大少爺來了莊子上就精神恍惚,像是在害怕什麼,吃不好睡不香的。”

    陸硯驍仍有疑慮,又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烏老頭是個飽經風霜的老人,立刻察覺到陸硯驍在懷疑什麼,他忙不迭帶陸硯驍去自家的廚房:“剛纔您說是苦杏仁中毒,您看看咱們的廚房,哪兒有那種不能飽肚子的東西啊!”

    陸硯驍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廚房裏確實都是鄉下人常用的東西,略精細一些的食物全然沒有。

    “而且,說句實話吧,大少爺的嘴挺挑剔的。第一天來咱們莊子上,我們那一頓飯略燒糊了一些,給大少爺吃的時候,他就把眼一瞪,說這飯菜裡是不是下了毒,還問我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和李家有沒有關係。”

    烏老頭原就為徐鎮霆的死憂心忡忡,他抱著徐老爺子的褲腿哭,一大半是真心的。

    可仔細一看,徐老爺子身邊還帶著一群官府的人。

    烏老頭頓時心都揪緊了,生怕惹來更多的是非。

    所以,他該說的不該說的噼裡啪啦說了一堆,心裏想著,這年紀輕輕的青天大老爺,肯定聰明過人,不能冤枉自己的。

    “大老爺,從第一天起,我便安排了個小丫鬟,拎著個小爐子,天天在大少爺眼皮子底下給他做飯。饒是這樣,他吃的也不多。若那毒藥不是大少爺自個兒吃下的,咱們誰有本事騙他吃下去啊?”

    陸硯驍點了一點頭,並沒有搭話。

    徐老爺子經歷過喪子之痛後,雖急火攻心、痛不欲生,但很快,他就振作起來。

    陸硯驍離開廚房,就看到他在等著自己。

    徐老爺子見陸硯驍走了過來,立刻拉住陸硯驍的袖子,不由分說將他拉到一旁。

    “陸大人,犬子既已內疚自盡。有一事老夫懇請陸大人……”

    陸硯驍漆眸一閃,深深看著徐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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