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禾熙一回頭，竟是陸硯驍。

    他肩頭上落了幾片雪花，手中的傘斜伸向江禾熙，也不知道站在江禾熙身後多久了。

    “陸硯驍……”江禾熙扁了扁嘴唇，喃喃說：“我把你送給我和曉曉的髮釵弄丟了。”

    陸硯驍沒說話，隔著雪花看著她，臉色有點冷。

    當然，那天她瘋魔了一樣往裏頭跑，快得他在後頭攆都攆不上，髮釵盒子摔在地上，被陸硯驍收起來了。

    江禾熙不想還好，一想起那對白兔兒的髮釵心口就疼，多麼可愛的白兔兒啊，用真兔子毛做的，暖融融的胖兔子，肥嘟嘟特別可愛，那雙兔子耳朵是紅寶石，亮晶晶的會發光。

    她竟這麼弄丟了，真是糟踐東西。

    她的眼皮生得薄，只是心口難受，眼尾已經紅了，就跟那對紅兔子似的。

    江禾熙悄悄看陸硯驍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不開心。

    “找不到了麼？”陸硯驍隨便踢了踢殘雪。

    江禾熙一想到送給曉曉的那對，做工更加精緻，松果兒一層層寶塔似的紋路都雕得跟真松果兒似的，煙晶的顏色剔透漂亮，她捂著心口，心疼得厲害。

    “嗯。”江禾熙用力點點頭。

    “曉曉那對兒你不必著急，趕明兒我再買一對送給她。不能因為你的冒冒失失，讓宋曉曉承擔沒有新年禮物的風險。”

    江禾熙感激地望著陸硯驍，然後呢？然後她的呢？

    陸硯驍甚至能看到江禾熙裙子下藏著的尾巴，在這一刻已經來回搖擺起來，將厚重的緞子蜜糖色長裙盪出水波一樣的紋路。

    他板着臉說：“你的麼，不是被你自己弄掉了嗎？”

    說完，他將手中的油紙傘塞進江禾熙的手裏頭，叮囑她：“晚上天冷，看這毛月亮，怕是還要下雪，你彆着涼把自己凍出病來。”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江禾熙一個人呆呆站在原地，愣怔看著陸硯驍遠去的背影，氣的一跺腳。

    自己的呢，陸硯驍就不再買了嗎？

    可是……唉……

    她重重嘆氣，也不能怪陸硯驍，明明是自己把東西弄丟了，該怪自己冒冒失失纔是。

    *

    呵氣成霜的夜裏，確實是很冷的，江禾熙一點點地掃著雪，卻遲遲沒能找到那個首飾盒子。

    她的鼻頭已經被冷氣凍紅了，有心想放棄，卻又捨不得。

    已經掃了這麼大塊地方了，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或許下一片積雪的下方，就是她掉的那雙髮釵了。

    江禾熙自己給自己鼓勁兒，已經足足掃了一個時辰的雪，將倪府門前的大片雪地掃得乾乾淨淨，露出底下的青石板路面。

    積雪被她堆積成了兩個大大的圓團兒，可惜……她喘著熱氣坐在臺階上發愣，長而捲翹的睫毛上已經凝了霜雪，被她的嘆氣聲化開，就像是兩顆晶瑩的淚花。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江禾熙驚喜地回過頭去，卻在看到陸清驍的一瞬雙肩一跨，很失望地耷拉下小臉蛋。

    陸清驍笑著搖搖頭。

    這小姑娘的心思就跟水晶玻璃似的，一看就能見底。

    “你很失望麼？”

    江禾熙用力抿緊嘴唇，抿得菱唇發白。

    “沒有。”

    “在找什麼呢？”

    “沒有。”

    陸清驍突然展開一方窄長的黑色綢帶，繞到了江禾熙的身前。

    江禾熙一震，剛要伸手去擋開他，卻被他在耳邊輕輕的嘆息聲鎮住了。

    “只有我是你哥哥的時候，你纔會聽我的話，不反抗我對麼？”

    江禾熙警覺地問：“你什麼意思？”

    陸清驍輕輕笑著，手指輕柔而迅速地用黑色綢帶將她的眼睛蒙上了。

    雪白的手指快速打了一個蝴蝶結，他輕聲說：“雖然這個綢帶你很輕鬆就能解開，但是，你戴一段時間好嗎，就當我是你哥哥。”

    那清潤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就像是江言熙回來了，正在溫言安慰自己，江禾熙的眼圈又溼潤了，這一回是她自己的眼淚，迅速打溼了綢帶。

    “……好吧。”

    陸清驍柔軟的手握住了她細嫩的小手，將那雙手拉高，攏在自己的雙掌之中。

    “你的手都冰了，很冷啊。”

    輕輕的吹著氣，慢慢地，江禾熙的雙手被捂熱了。

    “這、這樣不好，你放開我。”

    江禾熙結結巴巴地說著，陸清驍立刻鬆開手，將一雙綴著狐狸毛的袖籠子套在她手上，扶著她的肩膀說：“快過年了，禹州城的夜晚很熱鬧，和我一塊兒出去逛逛吧。”

    *

    “每年正月十五都是花燈節，但花燈節並不是只有那一天可以賞燈。家家戶戶、各個商鋪甚至在除夕之前就會準備很多的花燈，所以現在，整個禹州城十分漂亮。”

    黑綢雖然擋住了視線，但並不能完全阻擋光源。

    江禾熙的一隻手被陸清驍牽著，她能看到無數朦朧如霓裳的燈火在眼前流過，就像是一片接一片夏日燦爛的雲霞，又像是劃破天幕的流星。

    陸清驍站在她身邊，除了扶著她，引領她朝前走之外，並沒有任何別的動作。

    這樣的帶領方式，也讓江禾熙多了一點對陸清驍的信任感。

    路過一家仍舊開著的珠寶鋪子，陸清驍突然停下腳步，輕聲問：“新年到了，我看你的頭髮上光禿禿的，什麼珠寶首飾也沒有。我送你一對兒髮釵吧？”

    江禾熙心頭突然狠狠地一動。

    陸清驍繼續說：“這裏擺放著很多名貴的髮釵，有鑲嵌著南海珍珠的，有嵌紅藍寶石、綠翡翠的……”

    他觀察著江禾熙的表情，笑了笑，說：“你大概不喜歡這些沉重名貴的珠寶。不過旁邊有適合年輕小姑娘戴的，有做成芙蓉花的、芍藥花的、玉蘭花的……”

    他語氣一轉：“還有各種小動物，銜著長瓔珞的黃鸝鳥兒，捧著月餅的玉兔兒……”

    江禾熙自己都沒注意到，她輕輕“啊”了一聲。

    “老闆，勞煩把這對玉兔兒包起來。”

    “不要！”老闆剛要動手，誰知江禾熙卻語氣堅定地拒絕了。

    “你不喜歡麼？”

    江禾熙搖頭：“不必了，謝謝你，可我不需要你送給我任何禮物。”

    對她來說，丟了的那對兒玉兔兒髮釵，並不是隨便換一個人重新買一對兒就能彌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