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出口，陸清驍整個人都微微地震了一下。

    江禾熙並不明白，自己的話在陸清驍心中引起了怎樣的震動。

    她大概是唯一一個，被陸硯驍拋下之後，卻拒絕陸清驍接手的了。

    不管是雪膚也好，那隻小奶狗也好，還有……也好，陸清驍一向是以一個近乎救世主般的形象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的。

    而被陸硯驍拋棄後，他們都統一地表現出了失落、惶恐和憂愁，沒有了依賴的物件惶惶不可終日。

    陸清驍靜了一下，才笑著說：“你既然不想要，我也隨你。”

    他對老闆擺了擺手，帶著江禾熙往一旁的酒樓走去。

    晚上酒樓裡有人在唱戲，正咿咿呀呀地拖著悠長的調子，江禾熙坐在一旁，因眼睛上仍舊蒙著一層黑綢帶子，她只是用雙耳去傾聽。

    陸清驍越看越覺得江禾熙這漂亮的小丫頭，有一種小奶狗般的天真質樸，最可愛的是，她的一雙耳朵居然會跟著聲音去動。

    當臺子上的戲子朝左邊走，她一雙耳朵就朝左邊動。

    當太子上的戲子拖著長長的水袖走到右邊，她的耳朵又朝右邊翕張不已。

    燈下，那耳朵薄得透紅，連極細的血管痕跡都能看得清，上面還覆著一層極細的絨毛。

    陸清驍託著腮看著她，真想用力揉一揉她的小耳朵。

    而且，這丫頭的耳垂生的也好，飽滿而瑩白的耳垂上一點瑕疵都沒有，甚至連耳洞都沒打。

    陸清驍眯了眯眼，想象著用一根細細的燒紅了的針，猛地一下子穿過她的耳垂，流下一滴珍貴的紅寶石般的血，然後給她戴上一雙名貴漂亮的耳墜子。

    將她整個人都鎖住，成為自己的。

    不知道大哥陸硯驍臉上的表情，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江禾熙聽那戲子們唱了一會兒，搖頭說：“他們唱得都不如顧玉卿好。”

    陸清驍揚揚眉：“哦？顧玉卿是誰？”

    正巧，他這邊的茶水喝完了，店小二殷勤地往茶壺裏加上熱水，忙說：“這位姑娘果然是識貨人，顧玉卿可是遠近有名的名角兒，聽說最近他會來禹州城呢。”

    江禾熙一聽，頗為高興：“他什麼時候過來？”

    店小二說：“我也聽人說了這麼一嘴，好像是咱們禹州城裏頭，有人家出了大價錢請他來唱堂會。但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來，這我可就說不清楚了。”

    陸清驍饒有興致地看著江禾熙，說：“沒想到你知道的人和事兒還真不少。”

    江禾熙說：“顧玉卿唱得戲是真好聽！他若來了禹州城，真該見一見他呢！”

    他們聽了一堂戲，也吃了不少點心，陸清驍結賬後，帶著江禾熙下樓去。

    “往這邊走。”陸清驍帶著江禾熙穿過一旁的小巷子，低聲說：“雖然旁邊是明華苑，但抄個近道咱們能少走不少路。”

    江禾熙踩著腳下的碎雪，只聽到沙沙的響動，前方似乎掛著很多紅燈籠，那鮮紅的火光就像是一大片的火燒雲，朦朦朧朧打在她的眼前。

    剛走到巷子口，江禾熙不假思索地繼續朝前走，突然纖腰被陸清驍一摟，整個人被陸清驍墊著腳壓在了粗糙的石牆上。

    她剛要喊出聲，嘴唇被陸清驍微涼的手指壓住了。

    他另一隻手鬆開江禾熙的腰，墊在她的後腦上，讓她不必直接壓在冷冰冰的石牆上。

    但從牆後探出頭的樹枝上堆滿了雪，被他這麼一推，簌簌地落了不少下來，江禾熙只覺得有一團雪落進了後頸，連她的尾巴都被冷得一機靈，裙子差點被掀翻了。

    “別說話。”陸清驍低聲說。

    江禾熙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掙扎著伸出手，將自己眼睛上的黑綢子解開，側頭看去。

    誒？

    怎麼燈火通明的后街上，只站著兩個男人。

    他們倆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啊。

    江禾熙暗暗想，兩個男人為何會用含情脈脈的目光看著彼此呢？

    “既然年後你就要娶親了，又何必一直糾纏著我不放？”一個看上去粉雕玉琢的瘦削男子用力推開另一個男子，雙眸含嗔帶怨地望著他。

    “微之，你明白我有苦衷的。傳宗接代這等大事，我不能不敷衍我的家族。”

    另一個男子一直握住叫微之的男子的手，甚至還將另一隻手疊在上方，來回的撫弄著。

    江禾熙愕然瞪大雙眼，只覺得眼前的一幕比剛纔的戲文還要精彩。

    “得了吧，等你成了親，洞了房，你有你的芸兒要疼愛，說不定她還要帶上四五個陪嫁丫鬟，都當你的通房小妾，到時候你還記得我李微之是誰麼？”

    李微之潸然淚下，用力去掰男子的雙手。

    男子忘情地鬆開手，卻隨即一把摟住了他薄薄的背脊，將李微之整個人都籠在自己懷裏，嘴唇則不斷落在他的鬢角髮梢。

    “微之，你鬧的我的心都碎了，你也知道，我從小隻能和男子這樣動情，什麼國色天香的女子，在我看來都沒半分用處，連你微之的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

    李微之被他甜言蜜語百般哄勸，終於在他懷中軟化成了一團，兩人如扭股糖般分不開，摟肩抓腰地離開了。

    江禾熙陡然想起，顧玉卿曾經提過他的艱難處境。

    原來這世間真有男子愛男子勝過女子。

    聽那男子和李微之的對話，那身量高挑的英俊公子，竟年後就要成親了，因此李微之和他鬧彆扭。

    但那英俊公子和李微之賭咒發誓，說自己從不愛女子，哪怕是婚後，也不可能對妻子假以顏色，李微之才破涕為笑，轉怒為喜。

    江禾熙說：“他們倆倒成就了一對兒情深意篤的鴛鴦……嗯，不對，是鴛鴛，可那公子馬上就要娶親的妻子該多慘啊。”

    陸清驍點頭說：“是啊。你知道那可憐的妻子是誰麼？”

    江禾熙一怔，揣測他的語氣：“難道是我認識的人？”

    “正是，是我和陸硯驍那命苦的可憐表妹，倪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