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最後一塊拼圖
門關上之後,很久之後也沒有開啟。
江禾熙的感覺比人類更加敏銳,當陸硯驍阻止她的時候,她突然察覺到了什麼,一陣寒意從脊背席捲而來。
陸硯驍只是安靜地坐回到一旁的椅子上,眉目間竟有幾分悲憫。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婆子們終於都往季淑真住著的院子裡來了。
“大好的日子,新娘子應該已經裝扮好了吧?”
“馬上到了吉時,要趕緊上花轎了!”
“這一回,喜事臨門,等會兒的紅封肯定不少,哈哈。”
江禾熙心頭微微一抽緊,她莫名地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又或者,能讓她找到一個地方,稍微的躲藏一下,不要直麵即將發生的悲劇。
但接下來的一幕幕,還是如卷軸般,被命運的大手不可抗拒地展開。
她看到那些婆子滿眼疑惑地看著他們倆,然後敲門,剛纔被摒退的丫鬟們匆匆的趕了過來,因實在打不開季淑真的房門,她們終於叫了僕人過來,破門而入。
然後,她看到婆子們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
沒過多久,白軒朗踉踉蹌蹌地出現了。
江禾熙原本對人並沒有太多的感情,除了哥哥和陸硯驍之外,其他人對她來說,不過是浮雲罷了。
但白軒朗這個活潑開朗的年輕男人,卻讓江禾熙產生了一種類似朋友的感情。
所以,當白軒朗的面上露出悲痛欲絕的表情時,江禾熙只覺得心口一陣抽痛,幾乎不忍去看他的表情。
白軒朗在房間裡呆了很久,當他出來的時候,臉上的顏色已經比雪色還要白,他愣怔地看著陸硯驍,突然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將他的襟口猛然一扯,吼道:“她們說你來了一趟,和淑真說了些話,淑真突然就回房去了。現在……現在她死了,你到底和她說了什麼?”
陸硯驍一直垂著睫毛,沒有抬起眼皮看白軒朗。
江禾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幫陸硯驍辯解,但卻看到陸硯驍衝她輕輕擺了擺手。
“她為什麼會死?啊!?你說啊,你說話啊!?你啞巴了嗎?”白軒朗憤怒之下,衝着陸硯驍揚起了拳頭,誰知陸硯驍竟並不躲避,只是閉了閉眼睛。
那一拳頭最後沒有砸到陸硯驍的臉上,而是沉重地砸到了陸硯驍身後的白牆上,在那上面,留下了滲著血的印記。
最終,江禾熙只是看著沉默的白軒朗抱著死去的季淑真,一步步從房中走了出去。
季淑真的臉上,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恬靜神態,似乎在她活著的時候,她總要面臨兩難選擇,備受煎熬折磨,而現在這一刻,她終於將一切都放下了。
她仍舊穿著那一身火紅的嫁衣,長長的鳳釵戴在髮髻上,隨著沉重的拖拽著的步子,那豔麗的紅寶石流蘇發出沙沙的聲音。
一隻纖秀柔弱的手緩緩垂落,那上面還戴著一隻黃金鳳鐲。
經過陸硯驍的時候,白軒朗只是悶悶地說:“陸硯驍,你走吧,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不想再看到你。”
*
王夫人出殯的那一天,因她是禹州城裏有名的白家夫人,婆婆是貞潔烈婦,所以大半個禹州城裏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來了。
雖然白軒朗說了那樣的話,但陸硯驍還是和江禾熙一起到了白家。
離開白家的這幾天,陸硯驍帶著江禾熙住在旅店裏,江禾熙察覺到陸硯驍的情緒低落,但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哄他開心。
來白府之前,她小心翼翼地問陸硯驍:“嗯……你說,我們倆就這麼上白府,白軒朗會不會抄起掃帚把我們倆掃出來啊?薛仁這幾天又不在……”
要不然,有薛仁那個大個子擋在前面,陸硯驍應該不會被打得太厲害。
陸硯驍撩起眼皮,看著她問:“你害怕嗎?”
江禾熙說:“打你,又不是打我,我幹嘛要害怕?”
話雖然這麼說,但她那張明麗的小臉蛋上,很明顯的露出了擔心的表情。
陸硯驍笑了:“是啊,我不怕,打……就打吧。”
他拎起長曳地面的黑色大氅披在肩上,衝江禾熙招了招手:“走吧。”
江禾熙看了他手掌心一眼,暗暗想,過去的他,應該會握住她的手,因為冬天是這麼冷。
陸硯驍見她定定地望著自己的掌心,問:“怎麼了?”
“沒什麼,我看了一眼,你的生命線特別的長,應該沒什麼問題。”江禾熙聳聳肩,說:“走吧。”
雖然白軒朗說過,不想再見到陸硯驍。
但陸硯驍畢竟是錦衣衛指揮使,又曾在禹州城生活過多年,白家門房的門子一看到陸硯驍,就畢恭畢敬地幫他開啟大門,讓他長驅直入,完全沒有阻攔的意思。
到了靈堂前,陸硯驍止步,望著站在數層臺階上,冷冷盯著自己的白軒朗。
白軒朗的目光如凝了一層霜雪一般,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江禾熙看得一陣緊張,她莫名覺得,白軒朗的眼神冰冷而不善,比前幾天季淑真剛過世的那一刻,更多了刻骨的仇恨。
就在兩人僵持之時,白軒朗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瓶罐破碎的聲音。
“啊,老夫人,您把這花瓶放下吧,快放下吧……”
又是“哐當”一聲響,那花瓶被狠狠地砸成了兩半。
“哎,都碎了,老夫人,您就別把瓶子再撿起來了,小心傷著手啊!”
隨著接二連三傳來的“哐當”聲,可想而知,這聶老夫人絕對沒有住手的意思。
白軒朗轉身走了進去。
“奶奶,您把瓶子放下,別再砸了。小心傷著手。”白軒朗的態度溫和,十分有耐心地哄著他的老祖母。
畢竟,如今整個白府上下,只有一個聶老婦人是他碩果僅存的親人了。
陸硯驍走上臺階,站在靈堂門口,看著頭髮花白、愈發的神志不清的聶老夫人。
她手裏頭還抱著一個花瓶,地上碎了一個,看上去像是一對珍貴的古董。
“砸、砸、砸死!”她突然咯咯笑了起來,蒼老的聲音傳到耳朵裡,讓人不免耳根發麻。
“砸死壞女人!”
最後一塊拼圖終於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