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驍微微皺眉，他明白季淑真的意思，如今王夫人已死，哪怕這件事抖摟出來，她季淑真確實是很丟臉，但她身為白軒朗即將過門的妻子，白府的東西她本就有權處置，這件事情對於白府的女主人來說，絕不是什麼大事。

    “其實，王夫人的脾氣雖嚴厲苛刻，但相比之下，對我確實是好多了。”

    季淑真又笑了笑，語氣很輕鬆地說：“和那些姨太太們相比，我的日子實在是好過多了。不信你去問軒朗，我是不是一直很得太太的疼愛。”

    陸硯驍明白，季淑真話裡的意思，不過是想表明，她確實完全沒有殺死王夫人的理由。

    “季夫人，水神廟裏的玄機，你真以為能瞞住所有人麼？”

    季淑真臉上的笑容不減，姿態卻又微微地凝固住了。陸硯驍說：“你其實很有信心，相信水神廟的靜雲師太不會將你供出來，誠如你所料，她是一個嘴嚴的人，無論如何逼問，她都只說你是一個慷慨大方的施主罷了。”

    季淑真垂下睫毛，不露出任何表情。

    “但你莫要忘了，如意娘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罷了，她雖被靜雲師太反覆叮嚀，在外人面前一定要裝作不會說話的樣子，但她天真爛漫……”

    陸硯驍盯著季淑真閃躲的雙眼，一字字問：“你真忍心讓這樣可愛的孩子，在外人面前永遠裝作不會說話的模樣，戰戰兢兢的擔心她不小心說錯了一句話，將會招致最嚴重的後果麼？”

    季淑真的臉陡然漲的通紅，她竭力剋制著眼眶上涌的淚意，終於面無表情地說：“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陸硯驍沉吟片刻，對江禾熙打了個手勢，江禾熙抿著嘴唇點點頭。

    在空落落的房間的某地，突然傳出了小女孩清脆的聲音：“你們是說……你們會帶我去見我的孃親嗎？我想見她！我好想她啊，她答應過我，會帶著我，和我一起生活的！”

    就像是一塊毫無瑕疵的冰，突然從最中心的位置裂開，一開始是很輕的一聲“咔噠”，接著，蛛網般的裂紋四散，季淑真那張美豔絕倫又如隔著雲端般的花容終於出現了變化，她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著，終於剋制不住地落下了眼淚。

    “你們……你……”她瞪大了眼睛，盯著陸硯驍：“你好卑鄙，爲了審案，竟會利用一個五歲的孩子！”

    陸硯驍一字字說：“你若將所有實情一一交代，我不會帶她出來對峙。”

    季淑真胸膛激烈地起伏著，她的嘴唇殷紅如血，上面已經現出深深的齒痕。

    良久，她低聲說：“是，我不守婦道，我不甘寂寞，我覺得寡婦的生活實在是太難熬了！我曾經和我青梅竹馬的戀人破鏡重圓，並且和他生下了一個孩子，但是！”

    她美眸似在噴火，同樣一字字問陸硯驍：“陸大人，請問我這樣做，是犯了哪一條律法？我並未在軒平活著的時候和他有任何的瓜葛，我不願守寡，本朝的哪一條律法規定了，寡婦必須守貞至死？朝廷鼓勵貞婦，並不是強迫一個人必須當貞婦吧？”

    她的語氣咄咄逼人，陸硯驍閉了閉眼，說：“不錯。”

    “但王夫人她應該不會歡迎你和你青梅竹馬之間的私生子吧？否則，你就和你的青梅竹馬雙宿雙飛，而不是被他拋棄了。”

    陸硯驍的語氣犀利，季淑真盛怒之下話說得又多又密：

    “拋棄？是，他最終確實選擇裡離開了我。哪怕我曾和他說過，我會攢到足夠的錢，足夠我和他離開白府，離開這冷冰冰的活死人墓，我們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下去！我也曾和他說過，王夫人是一個多麼善於玩弄人心的人，多少白府裡的姨太太們都輕信了她的承諾，最後被她整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讓他不要相信王夫人說的話，結果呢，王夫人說只要他離開我，就給他一大筆錢，幫他疏通關節，讓他可以在朝廷裡做個小官！”

    季淑真的胸膛激烈地起伏著，江禾熙愣愣地看著她。

    這一刻她徹底活了過來，就像是熊熊燃燒的烈火一樣，雖然握住這一團火，有燒手的風險，但她確實不再是一團化不開的冰塊了。

    “那個白痴就信了！”季淑真疲倦地閉上眼，諷刺地輕笑著：“真是個絕世無雙的蠢貨，他竟然會信王夫人的話，他那種腦子，誰知道最後死到哪裏去了！總之，當他相信王夫人的一刻，我和他徹底完了！”

    淚水衝開了她臉上敷著的厚重脂粉，她疲倦地說：“從那一天起，我就只剩下自己這不堪一擊的名譽，和我可愛的小女兒了。”

    她疲倦地扶著椅子重新坐下，高高地昂起下頜，姿態宛如驕傲的天鵝：“陸大人，容我提醒你，是，王夫人將了我一軍，把我從外面的天地逼了回來，讓我不得不囿於白府這個巨大的墳墓裡！但我沒有殺她，你沒有證據！”

    陸硯驍說：“殺死王夫人我確實沒有證據，但魏珊瑚呢，她發現了你和王夫人的見面，甚至悄悄目睹了你殺死了王夫人的全部過程，爲了錢，她囂張到直接到靈堂來威脅你！”

    這一刻，他就像是冷麪的閻王一樣，一步步逼近不放。

    “她說的所有話，去掉如果兩個字，就是當晚發生的情況，她威脅你，不出個三四千兩銀子，肯定不會罷休的。她甚至和你一樣，將腦筋動到了松濤堂，你若給她幾樣古董的話，她私下拿出去變賣，自然夠她和她的情郎遠走高飛，和你當年的打算一樣！但魏珊瑚卻不知道，其實松濤堂裡的所有古董，都被你替換成成了西貝貨，只要她將古董拿出去一樣，你的花招就要被拆穿，你就要名聲掃地！你只能痛下殺手殺了她！”

    季淑真虛弱地後退，背脊緊貼著椅背，她在陸硯驍的逼問下已顯出頹敗之勢，只是喃喃說：“你沒有證據……”

    “錯了，證據，就在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