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井底疑雲
陸硯驍說話時,漆黑平靜的眼眸筆直地望著前方的棉簾,隔著簾子悄悄窺看外面情況的姨太太魏珊瑚透過縫隙和他目光相接,心中只是咯噔一下。
但須臾間,她的心頭就被外頭被燈光照亮的大片白雪耀花了眼,耀亂了心。
雪白的,光燦燦的,就像是一大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銀子。
陸硯驍等了片刻,見屋子裏頭靜悄悄的,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身便離去。
那丫鬟被他突如其來的話語和錦衣衛指揮使挺拔如寒雪中松竹的身影所懾,直到看不見陸硯驍的背影了,才趕緊撩起棉簾子,對姨太太說:“姨太太,你看……”
魏珊瑚只是淡淡一笑,擺擺手說:“我這會兒口有些渴了,你把香湯給我盛一些來。”
陸硯驍踏著雪回到廂房,遠遠的隔著一拍落滿了積雪的樹尖,已經看到江禾熙住的屋子裏仍舊透著燈火,那一團橘色的火焰在寒夜裏閃動,遠遠的就帶著一股暖心的溫度。
燈光勾勒出江禾熙窈窕的側影,她大概已經洗漱過了,長髮已經全放了下來,陸硯驍可以想得到,此刻的她,長髮如緞子一般逶迤而下,一隻白嫩的小手託著下頜,可能在吃糕點,和她的小松鼠好友宋曉曉說話。
這樣的美景,說不定可以一年接一年地延續下去,直到自己鬢髮間落下的霜雪,真的夾進黑髮間,轉眼青絲覆霜雪,人也老去了。
陸硯驍垂下睫毛,自己也很奇怪,為何最近,他一向理智冷靜的心居然多愁善感起來。
江禾熙側頭坐在燈下,已經聽到了屋外踏著碎雪的輕輕腳步聲。
陸硯驍雖然刻意的放緩了腳步,但她是妖,耳朵比人類要靈敏數倍,想聽清楚腳步聲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直到陸硯驍開門進去,又將房門關上了,江禾熙才微微開啟紅唇,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雪光映著陽光,分外的瑩亮耀眼,白府再次忙碌起來,迎接新的一天。
畢竟除了辦喪事外,白府還打算緊鑼密鼓地辦一場喜事。
因喪事喜事一起進行,喜事當然是不宜大張旗鼓,可到底是白家二少爺的頭婚喜事,大大小小需要忙活準備的事情可不少。
這兩件事除外,馬上又要過年,喪事的頭一年,和喜事的頭一年,府裡頭需要舉行的各種儀式和法事也很多。
大管家和幾個內管事的媳婦,外管事的男人們都不敢怠慢,將冗雜的事情列了個長長的單子,分配開活計,各個忙不迭地四處跑動,忙得腦門子上都掛滿了汗珠。
在這樣的氣氛裡,誰也不會太在意一個姨太太突然失蹤了。
畢竟魏珊瑚爲了自己孃的事情,在府裡頭哭鬧過好幾場,連她自己院兒裡的丫鬟,都疑心姨太太是不是悄悄收拾好包袱,趁著白府裡頭人人在忙,悄悄地溜回孃家探親去了。
直到當天晚上,大管家帶著內管事的媳婦們商量,說馬上要舉行婚事了,雖二少說了,不打算請客,但和白府交好的城中幾戶大戶人家,還有至親好友,季夫人的親人們,還是得請到白府來,一起吃頓飯,給一對新人鬧鬧洞房。
“這七天的流水席算作一處,辦喜事的賓客總不能混在喪事裡頭一起吃飯。”
大管家有些為難了。
“咱們府裡頭寬敞的地方,就如如今停靈的正屋,和門前通往花園的一處空地。二少爺的意思咱們也都知道。”
大管家手一指季淑真住的方向,比了個“二”字,說:
“畢竟那位是這麼個情況,大操大辦反倒不美,但也不能鬧得跟娶妾進門,半夜一頂小轎晃一圈,鬼鬼祟祟的往家裏頭抬吧?”
畢竟季淑真多年來並不真正的管家,而且出身又是小門小戶,私下和自己這幫子助手們說話,大管家就沒那麼多避忌。
一個管事媳婦也笑了,說:“可不是麼,就是您老說的這個道理。不過來的時候,咱們幾個就悄悄的想了一遭,其實有個地方空置很久了。是過去聶老婦人和老太爺還年輕些的時候,常住的那一片屋子,那兒搭了一大片的長廊,雖冬天風大,但是我想著那一片遍植松柏,樹木高大,風倒是都擋住了。再用步障遮著,再把庫房裏頭冬天用的大爐子搬一些出來,炭火燒的熱熱的,不過是一兩個晚上的事兒,頂一頂應該可以的。”
管家尋思了一下,覺得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便和幾個管事的媳婦兒一起過去看看。
剛一到門口,便有一個媳婦訝異地說:“這門怎麼是虛掩著的?”
另一個媳婦也著了慌:“哎呀,我記得這裏頭放著不少老太爺的古董,該不會是遭了賊吧?”
她們幾個忙不迭推開門衝了進去,和管家一起將聶老夫人曾經和老太爺住過的屋子全檢查了一遍。
雖然沒帶上名錄清單,但對古董字畫之類值錢的東西,這幾個精明的管事媳婦都大略有數,她們清點一遍,確認東西一樣沒少,終於籲出一口氣。
一個眼尖的媳婦突然說:“我怎麼看著外頭這口井,有些地方不對呢?”
另一個媳婦湊到她身邊,透過半開的窗往外一看,笑了:“你真是眼尖,這井前面應該有個打水的桶子,誰知竟然不見了。不過這兒許久沒有人住了,可能那桶早就壞了扔了吧。”
“既然如此,為何會有人往那井邊走動呢?”
頭一個媳婦指著一排腳印問。
管家也看了一眼外面,心頭莫名一沉,有極不祥的預感,他也不說什麼,匆匆往那井邊走去,頭朝著井裏望了望,臉色便更加慘白了。
裡面有人。
魏珊瑚被一個家丁繫着繩子撈了上來,慘白的臉,微微半開的眼,身上的衣服浸透了水,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幾個管事媳婦已經嚇白了臉。
陸硯驍匆匆趕到時,管家滿臉不解地和旁人說:“咱家對姨太太們一向不薄,這位怎麼就突然想不開,跳了井呢?”
陸硯驍看了一眼魏珊瑚,說:“她不是自己跳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