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弔唁前後
內院後宅,如今聚了許多和白府關係親厚的人家的女眷,因此白軒朗和陸硯驍都不便進去。
江禾熙將小松鼠託付給在外辦事的薛仁照料,自個兒孤零零地呆在裡面,實在只爲了陸硯驍的一句吩咐。
“你在裡面,多留心一些。”
江禾熙立刻點點頭,她覺得這一天陸硯驍像是一直在遠著自己,但他願意找自己幫忙,想來不過是事情太忙了。
江禾熙在內宅裡呆了一陣子,接連不斷地看著不同的姨太太在丫鬟們的攙扶下,紛紛的進了靈堂來。
纔剛剛出了白老爺的孝期,所以孝服倒是全都有,每個姨太太都是渾身縞素的模樣,握著個手帕子,一進門就哭個不停,有個別能哭出幾滴眼淚來的,大部分不過是用帕子捂著臉,乾嚎不止。
江禾熙對人的情緒感知是非常敏銳的,她發現這些姨太太們,或多或少,臉上身上都洋溢著喜色。
沒想到一場喪禮,對某些人來說,倒成了喜事。
到了下午,江禾熙頗有幾分倦累,季淑真勸她回屋去休息,江禾熙猶記得陸硯驍的祝福,便抹著眼睛搖頭,只說在一旁的小桌子邊伏案趴一會兒。
季淑真聽了,便叫丫鬟提了兩個炭爐過來,在她腳下一邊放了一個,又拿了厚厚的毯子蓋在她身上。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突聽到有脆生生的一道聲音嚷嚷著:“嬢嬢……”
那聲音消失得非常急促,江禾熙身體不動,眼睛從臂膀間抬起一看,原來站在一尺來高的門檻子外頭的,是一身緇衣的中年女尼。
她懷中抱著一個梳著雙丫的五六歲小姑娘,臉蛋紅撲撲的,大眼睛黑亮有神,只是櫻桃小嘴兒被女尼用手指頭捂著,她急切地在女尼懷裏頭撲騰著,女尼看上去身形枯瘦,力氣卻不小,幾下沒被掙脫出來,那孩子哇啊地哭了起來。
江禾熙默默地想,這個小女孩兒不是水神廟裏那個小姑娘嗎。
她記得曾聽女尼提起,小姑娘是被人遺棄在寺廟門口的,女尼看見了,便撿回水神廟養大。小姑娘生的靈秀可愛,只有一個小缺點,不能說話,竟是個天生的啞巴。
可她剛剛明明口齒伶俐地喊了一聲“嬢嬢”,並不是啞巴啊。
下午了,靈堂裡空落落的,除了停靈的棺槨和無數燭影搖動的白燈籠外,便只有季淑真和她的幾個貼身丫鬟在。
季淑真忙匆匆的走了過去,伸手將那小姑娘接了過來,小姑娘蘋果般漂亮的臉蛋上還掛著淚,看到季淑真就甜甜笑了,還把自己肉嘟嘟的小臉蛋往季淑真俯身貼下去的臉上貼。
她嘴唇微動,雖然聲音沒發出來,但江禾熙看得很清楚,她顯然是在叫“嬢嬢”。
季淑真抱著她往裏頭走,那女尼跟在她身邊,經過棺槨時,向王夫人的遺體行了一禮。
“這些日子,季夫人你實在是辛苦了。”女尼對季淑真說。
季淑真說:“原也沒什麼的,對了,水神廟這一季的香油錢,我尋思著多給你一些。”
女尼枯黃的臉上顯出一絲微笑,季淑真抱緊了懷中的孩子,低低聲音說:“……再過一些日子……接過來……”
她們走到了靈堂旁的另一個房間裡,江禾熙臨時歇息的耳房離得有些遠,聲音便漸漸聽不清了。
只是那女尼帶著孩子離開的時候,江禾熙覺得季淑真的臉上神采飛揚,透漏著喜悅的神情。
等女尼已經走了一會兒,江禾熙又見姨太太魏珊瑚走了進來。
她一身白衣,偏偏鬢髮裡零星點綴著幾朵粉色的小絹花,在一片皚皚白雪中,這樣嬌嫩的顏色給她的臉蛋平添了幾分嫵媚,但也有明顯的挑釁之意。
季淑真默然站在一旁,並沒有招呼她的意思。
畢竟一個是白老爺的姨太太,名義上說是庶母,可妾通買賣,而季淑真是白家已逝的大少爺明媒正娶的正妻,自然沒有必要對姨太太假以顏色。
季淑真眼尖,一下子就看見了魏珊瑚頭上戴著的粉色小花,她輕聲說:“魏姨娘,既然來了靈堂,有些規矩還請你遵守。”
魏珊瑚朝棺槨躬身行了一個禮,挑釁地撫了撫鬢邊的小花,衝她笑著說:“你都能主持太太的喪事了,我這又算什麼?”
季淑真眸光閃爍不定,看了她一眼。
魏珊瑚走到她面前,笑吟吟說:“先前是太太當家作主,如今風水輪流轉,總算是換上了你。我可要恭喜你了。”
季淑真抿了抿淡色的嘴唇,淡淡說:“家裏頭連遭喪事,我竟不知何喜之有。”
魏珊瑚說:“你當然知道,今後這白家的女主人,就是你季夫人了。我魏珊瑚恐怕要看你的臉色行事,不得不提前來拜會你一趟。”
江禾熙心頭微微一動,是啊,一來聶老夫人如今神智昏聵,根本做不了主。
而季淑真不但是白軒平的妻子,而且馬上就要嫁給白軒胖,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來看,她都將是白府堂堂正正的女主人。
季淑真忍耐地閉了閉眼睛,望著魏珊瑚,一字字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魏珊瑚嫣然一笑:“我說了,我是提前來拜託你的,季夫人。你也知道,我娘如今病重,不過她老人家常年拜佛,想是菩薩也聽到了她的祈禱,一直保著她一條命,等我回去看她。”
季淑真飛快地打斷她:“可以,你想回去看望你母親,隨時可以。和管家說一聲,給你備馬車就是。”
魏珊瑚聞言得意地笑了:“多謝,不過我孃的身子骨,怕是撐不過幾日了。等我娘過身的時候,不知白府給我撥多少喪葬銀子呢?”
季淑真似有些訝異地抬眼看著她,說:“往年姨奶奶的家人過世,撥給多少銀子都是有定數的。子孫輩的給二十兩,往上推的給四十兩。你難道不知道麼?”
魏珊瑚說:“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我娘這輩子也沒有風光過,我想給我娘也辦一場如王夫人這樣的風光大葬。王夫人這一場喪事辦下來得花多少銀子?三千兩?還是四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