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那位生下白軒平的姨太太還活著，陸硯驍便決定親自過去看一看她。

    這個時候，白軒朗扎掙著起床了，他看上去臉白如紙，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一天粒米不下肚，看上去整個人都憔悴不堪，但他卻撐著一口氣，攥著陸硯驍的手說：“讓我陪你一起去查案，我要把害死我孃親的兇手親手找出來！”

    後面半句他沒說，但陸硯驍卻有些擔心。

    白軒朗熱情開朗，但其實他的脾氣也倔強又執拗，若找到兇手，他說不定想要私刑報復兇手，親手殺了兇手。

    但看著他泛着病態酡紅的雙頰，和因仇恨而明亮的眼睛，陸硯驍也沒有立場去阻止他。

    江禾熙站在兩人身後，衝陸硯驍做了個手勢，悄悄取出內丹，分了一點點的靈力給白軒朗。

    畢竟妖身的靈氣不能給人太多，人的身體承受不住。

    白軒朗飄忽虛弱的步子突然就踩得沉實了，說話間聲音也有力氣了。

    白軒平的母親住在西邊的小院裏，走出長廊，陸硯驍才發現，原來這陰沉沉的天色，竟醞釀著一場雨雪。

    瀝瀝的細雨終於在這個寒氣逼人的天氣裡變成了一層層的雪散子。

    陸硯驍示意白軒朗和江禾熙都等一等，而後取了兩把傘過來，一把分給白軒朗，一把他自己打著，空出肩膀邊的許多地方，向江禾熙招手。

    江禾熙三兩步從長廊上跳下來，衣袂擦過白軒朗，靈活地一下子竄進陸硯驍的傘底下。

    看著他們倆並肩走在雪地裏，一個高大英俊，是謙謙君子，一個嬌美如花，是窈窕佳人，白軒朗突然覺得一陣寂寞。

    他此時已經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了，白府雖大，卻只給他帶來無盡的寒意，他不由想起了季淑真。

    不知自己求娶的心意，她到底接受還是不接受呢？

    三人匆匆走到了西面的小院，那扇木門虛掩著，白軒朗喊了幾聲，院子裡卻是一片寂靜，他們探頭朝裏看，只見院子裡既沒有山石擺設，也沒有人煙。

    陸硯驍伸手推了推，這扇老朽的木門居然咔噠一聲，直接從連線處斷開，陸硯驍哭笑不得地看著手裏的大門，將它放到了一旁。

    白軒朗也怔了怔，說：“繡橘姨娘的境況怎麼會這樣差？”

    他雖是白家二少爺，理所當然白家未來的掌舵人，但到底年輕，又未曾娶妻生子，白父又連綿不絕地往府裡頭抬入姨太太，他爲了避嫌，一向是很少接近姨太太們的。

    陸硯驍說：“先進去看看吧。”

    這一帶原就毗鄰白府西面的外牆，似乎連空氣都比別處要冷一些，他們推開主屋大門，左右看了看，發現主屋和廂房都寥無人煙，但有一個屋子看上去略乾淨些，套間最裏面的一扇小門卻是反鎖著的。

    陸硯驍嘗試用力推門，這一回，門卻推不開。

    他回頭看了白軒朗一眼，白軒朗做了一個乾脆利落的手勢，示意他們可以把門給砸開。

    結果，陸硯驍抄起一把凳子，剛砸了兩下，突有腳步聲急匆匆傳了過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大聲嚷嚷：“你們做什麼？幹嘛砸門啊？光天化日之下，強盜竟然進內宅了麼？”

    陸硯驍定睛一看，只見一個四方臉的半老婦人，穿件開了條口子的半舊棉衣，手裏還挽著個竹籃，此時拎著個砍柴用的斧子，正緊張兮兮地盯著他們。

    白軒朗忙說：“你是服侍繡橘姨娘的人麼？我是——”

    他還沒說完，那老婦人似乎認出了他來，忙放下斧子說：“二少爺，真對不住！可我剛纔一回來，就聽見哐哐的響聲，還以為……請二少爺恕罪！”

    白軒朗擺擺手，看了看周遭的環境，說：“你先把繡橘姨娘接出來吧，我們再談談。”

    繡橘姨娘被這個叫周嬸的老婦人從裏屋裡頭哄了出來。

    剛看到繡橘姨娘的時候，陸硯驍微微一怔，光看她身上頭上的打扮，裹著半舊錦繡華裳的窈窕身材和高綰的髮髻上斜插著的幾朵殘花，繡橘姨娘倒像是年輕姑娘似的。

    但細看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蛋，才發現那上面已經滿是皺紋。

    她瑟縮地躲在周嬸子身後，懷裏還抱著一個襁褓。

    周嬸子從自己的提籃裡取了一個撥浪鼓出來，遞給繡橘姨娘，說：“吶，給你們家軒平的。”

    繡橘姨娘揚起臉蛋，燦爛地笑了：“周嫂子，只有你一直記掛著我家軒平。”

    周嬸子嗯了一聲，背過身去，輕輕嘆了一口氣。

    白軒朗已經看得呆住了，他怔怔說：“繡橘姨娘……是我母親的陪嫁丫鬟，我記得我母親一直很信任她，也很喜歡她。我小時候，繡橘姨娘對我也非常的好。她現在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這裏……”

    他目光無措地看了看周圍，這屋子居然還有幾處破損，屋頂在漏雨，而周嬸子只是拿了幾個木桶放在破損處接水。

    “為什麼繡橘姨娘住的地方，破敗成了這副樣子？”

    周嬸子欲言又止，低下頭微微嘆氣。

    陸硯驍瞭然地說：“其實繡橘姨娘住的這麼差，這裏的環境如此惡劣，就是王夫人的示意吧？”

    白軒朗剛要叫嚷：“這怎麼可能——”

    嘴就被陸硯驍捂住了，陸硯驍示意江禾熙幫忙，其實是想江禾熙幫他從他懷中掏一點銀子出來，送給繡橘姨娘改善生活，誰知江禾熙實在是太過聰明伶俐了，點點頭，從自己懷裏頭掏了個手帕，掰開陸硯驍的手，將團成一團的手帕帶著一點靈力，直接塞進了白軒朗的嘴巴里。

    這下子，白軒朗只能嗚嗚了。

    陸硯驍愕然。

    江禾熙歪著頭，有點緊張：“……我做的不對嗎？”

    陸硯驍立刻搖頭，說：“你做的很好。”

    白軒朗……

    他暫時放棄掙扎了。

    陸硯驍將一錠銀子放到了周嬸子手裏頭，說：“周嬸子，你不必害怕白軒朗，他就是個傻子。但他並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你把事情說明了，今後他身為白家家主，會為你們做主的。”

    周嬸子看著手中成色極好的銀子，抿了抿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