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鼠們的表演
凌煙一進門就叫冤不止,鬢髮蓬亂的模樣讓人看了便心生同情——如果她對上的人不是陸硯驍的話。
陸硯驍示意府中的丫鬟趕緊把凌煙扶起來,凌煙身上已經軟了,怔怔看著陸硯驍,目中垂淚不止。
“凌煙姑娘,請喝杯茶,擦一擦眼淚纔好說話。”
凌煙整個人都呆了一下。
畢竟陸硯驍是白軒朗的客人,她身為白軒朗名義上的庶母,對陸硯驍並不敢留意。
但見他一身蔥綠色的長袍,腰間一根暗色腰帶將窄腰束得線條清癯,臉上雖缺少表情,但膚色卻異常的白曜,冷淡的神色更顯出世家公子的孤傲之氣。
但他說話用詞卻又非常的客氣,凌煙不覺依從陸硯驍的指示,將自己臉上的眼淚擦個乾乾淨淨。
“凌煙姑娘,你為何要來喊冤?”
凌煙忙說:“聽說太太被人殺死了,這白府裡的小道訊息立刻傳的飛快,我聽不少人說,太太是我殺死的,我當然沒有殺人!”
她雖生得美貌,但性格里有三分潑辣,見陸硯驍凝視著自己,用力將自己的胸脯子拍得山響:“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自己來找大人說個清楚。”
陸硯驍點點頭,也喝了一口茶,說:“你都聽誰說,你殺了人?”
凌煙微微一怔,含混地帶了過去:“哎呀,大人您有所不知,這府裡的下人們都慣會搬弄是非,太太一向對我們這些姨太太非常的照顧,我又怎麼會埋怨她呢?”
陸硯驍的目光從長睫下輕輕掃過,就像是秋日裏澄澈的湖水微起了一點漣漪。
“王夫人對你們很好嗎?”
凌煙漂亮的五官微微扭曲了一下,然後再次爽朗地笑了出來:“是啊,太太對我們可好了。我進門晚,到今年滿打滿算也才三年出頭。聽其他姐妹們說,太太一向很照顧姨太太的。不管姨太太們想要吃什麼喝什麼,她從不曾有過一絲的剋扣。每個月姨太太們的月錢,她一定是準時讓賬房的給送過來,她自己穿的平常,但每個月都讓首飾鋪子和成衣鋪子的老闆過來,給姨太太們打新首飾,做新衣裳,準備胭脂水粉。”
說到這裏,她臉上閃過一絲嫉恨之色,顯然,過去白府裡的好時光她沒撈上,她簡直被虧欠了一萬兩銀子,一想起來就氣得很。
凌煙繼續說:“聽她們說,太太一向是這麼說的,姨太太們打扮得花枝招展,討老爺開心,就是替已經老邁的她盡為人妻子的義務。所以她雖然自己不事打扮,從不愛擦粉啊、戴珠寶什麼的,但就喜歡看到姨太太們一走出來,就是花團錦簇的模樣呢!”
陸硯驍點點頭,表示認同。
凌煙又掏出帕子擦眼淚,她這會兒總算是想起來,該表演自己的哀傷了:“一聽說太太死了,我心裏頭……這叫一個難過……”
陸硯驍望著她的臉,這個年輕女人的臉上半截在流淚,但被帕子掩住的嘴唇,卻止不住的上揚,她的心情其實非常愉悅吧。
陸硯驍點點頭,問凌煙:“王夫人若是死了,這府上還會有人送你回杏花樓麼?”
凌煙很狼狽地咳嗽了兩聲,過了一會兒才抬起眼,惡狠狠地望著陸硯驍。
“我怕什麼呢,大人?”她索性豁出去了,嫣紅的嘴唇一抿,笑得嫵媚多情:“我在杏花樓的時候是最紅的舞姬,滿禹州城裏,誰家宴請賓客不以請我過去為榮?我回去了反倒少一些拘束!”
陸硯驍點點頭,說:“那麼,你昨晚為何和王夫人吵架,大打出手?”
凌煙忙說:“大人,那不過是我小孩子脾氣,和太太鬧了一下子,就抓了她一把。可大人,誰會被抓一下子就死了呢?我抓人又不疼,就跟小貓小狗撓一下,誰也不會計較的!”
陸硯驍沉默地看著她。
凌煙看著陸硯驍的那雙眼睛,沒來由地一陣心慌,她挖空心思想了一會兒,忙急急地分辨:“大人啊,我昨天抓了太太的時候,不小心把太太的袖子翻了起來,太太的手上赫然有新鮮的抓痕,那明顯不是我抓的!昨天和太太打架的人又不止我一個,要懷疑的話,也不必只懷疑我一個啊!”
陸硯驍想到檢驗屍體時,確實發現王夫人的手上和手肘上都有傷痕,而現在天氣寒冷,其實手肘很難露出來。
他說:“其他和王夫人打架的人,你可有眉目?”
凌煙不經意間隨口說出了真相:“這個院兒裡的人,有誰不恨她啊?姨太太們過去被照顧得那樣好,後來才發現,她那張慈善的嘴臉全是假裝的,不過是老爺在世的時候,在老爺面前裝賢惠罷了!”
凌煙撇了撇嘴角,說:“誰教她嫁進門就比老爺大三歲,人老珠黃得又那麼的快!老爺難道會喜歡一個老幫菜嗎?她當年那麼照顧我們,其實心裏頭不定多恨我們呢,我們那時候年輕,被她哄騙了去,不知道她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話說開了,凌煙坐在椅子上的姿態也放縱了很多。
她將一對穿著翠綠色繡鞋的腳往一旁的小杌子上一靠,一邊說話,雙腳來回打晃,異常鮮豔的顏色,讓人眼前都是一片辣辣的翠綠。
“就說魏珊瑚吧,老孃死了都沒法出去見一面。”凌煙說到這兒,諷刺地笑了笑:“把她二百兩銀子賣了的娘,她也念著要回去!天天在屋子裏頭號喪,哭的人半夜都睡不著覺。我昨日路過她屋門口,還聽見她嚷嚷說,一定要和太太求情,求太太開恩放她出去呢!”
“還有梅秀霜,她是我們所有人中間唯一生了孩子的,可太太要把水蘭接過去親自撫養,她嚇得恨不得把水蘭拴在褲腰帶上!”
話終於說完,告辭之前,凌煙挑了挑畫的細長的眉梢,發狠說:“大人,我若離開了這個家,反倒少了束縛,過得更自在些呢!”
她起身輕盈地一旋,石榴紅裙麵一下子翻開,像朵花兒似的。
“我很久沒跳舞了,怪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