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軒朗失聲喊了出來，他喊了一聲大嫂之後，又喃喃自問：“她怎麼也出來了？”

    陸硯驍似是知道此人，問道：“是你已故庶兄的未亡人麼？”

    白軒朗點頭，說：“正是，他們成親兩年後我大哥就撒手人寰。我嫂子已經為我大哥守寡八年了。”

    說話間，那女子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靦腆地笑了一笑，手裏接過丫鬟遞過來的一把團扇。

    都快到冬天了，團扇自然不是用來扇風的，金鈴城中的貴族女子輕易不見人，一旦外出便會以步障來遮住身影，和人說話時，手中也多持著一把團扇，用來遮蔽容貌。

    其他州縣的人雖不如皇都貴女那麼講究，但大多數官宦富紳家的女眷，喜歡手中拿著把團扇遮臉，越靠近京城的城市，這種風氣就越發流行。

    這女子細嫩白皙的手裏捏著團扇，半遮著自己的下半張臉，輕輕行了一個平禮。

    白軒朗為她介紹眾人，又將她介紹給大家：“她孃家姓季，你們就叫她季姐姐好了！”

    說完這話，白軒朗的模樣又落在季淑真的衣裳上，皺眉對她說：“淑真你穿的這樣少，出來不覺得冷嗎？”

    季淑真臉上立刻顯出微紅，低頭說：“並不。”

    白軒朗似乎有些尷尬失措，他對陸硯驍說：“你們都到了禹州城，不如跟我回家住幾天吧。就別住客棧了，和我說說話。”

    季淑真看了他們幾眼，低著頭說：“若是叔叔的朋友，請一定到府上住幾天，我給你們做幾道拿手菜。”

    白軒朗眼睛一亮說：“正是，我嫂子最擅長做老汁雞，那味道真是鮮美極了，你們有幸能勞動我嫂子親自下廚，是你們的榮幸！”

    江禾熙也笑了：“喂喂，白軒朗，你說淑真姐姐擅長做老汁雞，她又姓季，該不會季氏老汁雞是她們家的吧？”

    她不過是隨口打趣，誰知季淑真很認真地點點頭說：“是啊，我孃家就是季氏老汁雞的老闆。我成親之前，一直在店裏頭幫忙，手藝還不錯。”

    她似乎很喜歡江禾熙，笑出一對梨渦說：“你若喜歡吃雞，我做的老汁雞你一定會喜歡的。”

    江禾熙高興極了，不過心中略有一絲詫異，因為季淑真看上去舉止文雅溫柔，實在是看不出她婚前其實能夠殺雞做菜，她那雙白嫩嫩的手指，彷彿從沒見過一滴血。

    車馬行至白府，還沒到就看見一個很大的建築，江禾熙好奇地探出頭，問：“……這是什麼啊？”

    金黃色的柱子上是歇山頂，黃綠色的琉璃瓦明晃晃的耀眼，就像是七八根大立柱上託著個門廊似的。

    陸硯驍解釋說：“這是牌坊。”

    “牌坊……是做什麼的啊？”

    “用來表彰一些人，和一些事情的。”陸硯驍抬頭看了一眼牌坊，淡淡說：“這一個牌坊是一個表彰貞潔的牌坊。”

    江禾熙對貞潔二字略有所知，譬如說成親前，新嫁娘應是一個貞潔女子之類的。

    宋曉曉告訴她：“這說明白家至少有一個女子是貞潔守寡的女子，而且守了很長時間的寡呢！”

    “為什麼守寡就要被表彰啊？”江禾熙問宋曉曉：“如果我愛的人走了，我不找別人只有一個原因，我忘不了他。那這樣的想法，也用不著誰立個牌坊來表彰我啊？如果淡忘了悲傷的事情，繼續邁開大步朝前走，也不應該被批評啊。”

    宋曉曉說：“其實你想想，會用牌坊來表揚這個行為，通常說明這麼做的人非常的少呢。如果滿街都是守寡守一輩子的人，誰還犯得著立牌坊啊？滿街都是牌坊也沒地方了！”

    白軒朗說：“這牌坊是我祖母的，我祖母從五十年前開始守寡，十幾年前，朝廷為表彰我祖母這樣的貞潔婦人，便頒了一座牌坊下來。她是個很和善的老太太。”

    說話間，他已經帶著一群人順著大路往裏頭走，進了側門，過了影壁，直朝著上房進去。

    江禾熙跟在後頭，就看到那亮堂暖和的屋子裏頭坐著兩個老婦人。

    一個看上去皓首齒搖，戴著一個孔雀藍綴兔子毛的抹額，正夾著琥珀核桃吃零嘴，她身邊坐著的婦人看上去比她年輕一些，但也年輕的有限，眼角和嘴角的深紋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的嚴肅。

    季淑真向兩個女人請安，說自己下午去了一趟水神廟，給家裏頭的人祈福。

    那格外嚴肅的女人臉上顯出一點笑意來，說：“淑真一向乖巧聽話，行了，你今天也累了，趕緊去歇息一會兒吧。”

    白軒朗將自己帶回來的朋友一一的介紹給他的祖母聶夫人和他的母親王夫人，兩位年邁的老夫人確實如他所說，看上去挺疼愛小輩的。

    王夫人還刻意多看了江禾熙幾眼，問白軒朗：“這位江姑娘是你的朋友，還是陸少爺的朋友啊？”

    白軒朗一臉的哭笑不得：“娘，那是陸硯驍的朋友，你就別瞎操心了。”

    陸硯驍側頭看他一眼，說：“還不是你不省心，才讓伯母一直為你懸心！”

    王夫人聞言笑了：“硯驍啊，你是他好朋友，你可要幫我說說他，這麼大年紀的人了，我給他說親說了有半個城，他偏偏一個也看不上，這婚姻大事怎能這麼耽擱下去？”

    陸硯驍說：“伯母放心，今天晚上我和他徹夜長談，一定和他好好的聊一聊。”

    王夫人聞言終於樂開了懷。

    他們正說著話，突然有丫鬟挑起簾子，小聲說：“夫人，魏姨娘想見您。”

    王夫人不悅地皺了皺眉，說：“讓她進來。”

    江禾熙一看，是一個年輕美貌的女人，一雙狐狸眼，走路時腰肢微扭，帶著一股說不清的風情。

    她怯生生地走進來，對王夫人說：“夫人，我按照您說的，已經給老爺抄寫了一百遍的往生經文，而且是我的血寫的。您說過，若我答應您的話，就准許我出門一趟，可我剛纔一出門，卻被門口的小廝給擋了回來……”

    王夫人放下茶盞一笑：“我讓你出門，你不是已經出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