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句話的時候，陸硯驍眼前浮現出了褚紅英當時的樣子。

    那張鵝蛋臉上浮現著淡淡的緋紅，雖然睫毛低垂，卻壓不住她眼神裡的志得意滿。

    但是現在，所有的人都死了，死無對證。

    陸硯驍抱起江禾熙，示意薛仁把躺在她手指頭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松鼠抱好，將一人一鬆鼠送回了她們臨時住的房間裡。

    第二天一早，他們整裝出發，離開褚府。

    褚紅英身邊的大丫鬟抱著孩子，她親自出來送客。

    此時見她一身縞素，全身上下，只有黑髮和天然的紅唇兩種顏色，在縹緲迷離的霧氣中，她站在褚府的大門口，對陸硯驍一行人行注目禮。

    那雙彷彿氤氳著霧氣的雙眸裡，似乎隱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情緒。

    陸硯驍臨別之前對褚紅英說：“褚小姐，你果然聰慧，甚至勝過你的姨母。但有一句話說，聰明反被聰明誤，希望你今後好自為之，從此山長水闊……”

    褚紅英的笑意在霧氣中化為一陣模糊的驚人美貌，她悠悠說：“從此之後山長水闊，若緣分註定，後會終有期。”

    陸硯驍面如平湖，喜怒難測，他只是翻身上馬，揚起馬鞭，那匹棗紅色的駿馬頓時如撕裂白霧的一道深紅色的閃電，已經離弦而去。

    直到人都已經走光了，褚紅英才帶著孩子緩緩回到房間裡。

    說來也奇怪，一度哭鬧不定的小孩，在褚紅英的面前卻非常的乖順，每當褚紅英伸出手逗弄孩子，那孩子的臉上都顯出一種異樣的瑟縮，小臉蛋皺在一起，像是非常的害怕。

    “別怕，小寶貝。”褚紅英用手背輕輕的拍了拍孩子的小臉蛋，說：“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到京城去了。”

    *

    他們一路朝著皇都金鈴城趕去，路上走了十多天，漸漸的接近了這條官道上連綴的另一個大的城市——禹洲府。

    江禾熙這十天裡，一直老老實實呆在馬車裏頭，她知道陸硯驍心情不太好，也不想去煩他，只顧著將頭湊在窗邊，用力地去嗅哥哥的氣息。

    只可惜這一路上氣息全無。

    薛仁安慰她：“說不定江言熙根本走的不是陸路，而是水路呢。畢竟順著水道去金鈴城，雖說大冬天的算是逆流而行，速度會慢一些，但人也要舒服一些——只要他不暈船的話。”

    江禾熙只能祈禱，希望如此，她能在皇都見到哥哥。

    渝州城郊，有一處臨水而建的洛神廟，雖是寒冷的深秋，但香客絡繹不絕，見江禾熙在馬車裏頭悶得太久了，陸硯驍便提議，帶上她們倆一起在渝州城轉轉。

    錦衣衛這一行人，也可以在城中休整幾天，補充路上的糧草。

    江禾熙早就憋壞了，一聽說可以玩兒，笑得見牙不見眼，一疊聲問：“這禹州城裏頭有什麼好吃的啊？”

    她說話間其實已經聽到身後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但仗著身邊有陸硯驍和薛仁兩個，一點兒也沒有朝後頭看的意思。

    “咱們禹州城好吃的可多了。你可聽說過禹州十大美食麼？黃橋燒餅、靖江肉脯、紅燒雜魚、魚湯麪、清燉蟹黃獅子頭、大煮乾絲、鱖魚羊肉、三色魚餅、季氏老汁雞和蟹黃大包子！小姑娘，你若感興趣的話，跟著哥哥我，帶你吃盡禹州城的美食！”

    江禾熙愕然一回頭，就看到身後一匹黑馬上坐著一個年輕人，他看上去和陸硯驍差不多年紀，一張俊秀的臉蛋上掛著笑容，笑得露出八顆牙齒，在寒意凜然的天氣裡，白得簡直是耀眼。

    陸硯驍淡淡說：“既然要去禹州城，就沒打算放過你。”

    薛仁問：“這人是誰？”

    陸硯驍和那年輕人同時開口。

    “他是這禹州城裏第一號的浪蕩子白軒朗。”

    “我是禹州城裏頭排行第一的公子白軒朗。”

    江禾熙噗嗤一笑，說：“我該信誰的啊？”

    白軒朗立刻說：“陸硯驍這樣的老古板，他懂的什麼是生活情趣？懂的什麼叫做衣食住行？我可是和他同窗兼同牀六年的人，他那副德行，沒人比我更清楚的了！”

    陸硯驍嘴角抽了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就少提什麼同牀的經驗了！”

    “小硯硯，你這是害羞了麼？”白軒朗笑吟吟地掏出一把摺扇，很是輕佻地抬了抬陸硯驍的下巴。

    陸硯驍冷聲說：“再瞎胡鬧，我就治你一個欺辱長官的罪責！”

    白軒朗一溜煙跑到江禾熙身邊，伸出雙手：“啊呀，我好怕怕啊，小硯硯……”

    江禾熙差點沒忍住笑，竟然給陸硯驍起名小硯硯，真是個起小名鬼才。

    白軒朗和他們往前走了幾步，用白玉骨的摺扇指了指前頭的廟宇，說：“相傳大才子曹植就是在這裏遇見了洛神甄宓，從此之後，這裏便建起了一座偌大的水神廟，一年四季香火不斷，既然諸位來了禹州城，就不能不去一趟水神廟！”

    *

    水神廟和江禾熙過去見過的廟宇相比，確實是規模宏大，聽白軒朗說，那水神廟近年來翻新過一次，重新鋪了金箔，所以臨水之上那紅牆金頂，將一帶蕭瑟的水面都點綴得金碧輝煌。

    廟宇裡香菸渺渺，確實香客不斷，江禾熙看了幾眼，女客居多。

    正殿之上，一個綵衣端莊的年輕女子寶相莊嚴，瓔珞環佩，而蒲團上跪著一個素衣女子，手中捏著三根香，虔誠下拜。

    等她跪拜完，一旁的丫鬟將她扶起身，江禾熙見她款款轉身，抬起頭來。

    江禾熙心裏想，她長得好漂亮啊。

    這女人的年紀明顯比她身旁上香的幾個少女、服侍她的丫鬟都要大幾歲，江禾熙雖對女子的年齡不算敏感，但若將她和褚紅英比較的話，江禾熙覺得她要比褚紅英還大上一些，但她長得實在是太漂亮了。

    她臉上素淨無妝，一身的素衣，但豐腴微有肉的小圓臉上嵌著一雙極閃爍明亮的大眼睛，高鼻樑和薄櫻唇組成了一副花容月貌，最吸引人的是她行動舉止間十分的輕柔和緩，雖然不認識這個女人，但江禾熙覺得她一定是個溫柔靦腆的人。

    “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