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於一個大雨天乘船行至江心，便見到江面一條如虹的長橋上，文曲星君沒有帶傘，正抬起衣袖避雨。”

    顧玉卿的聲音低徐而富有優美的韻律，在他娓娓道來的話語中，江禾熙似乎看到了茫茫煙雲的碧波上，小船迎著風浪駛來，船伕站在船頭，長蒿輕輕一點，那船已經穿雲破水而來。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如玉的手中握著傘，大半傘面遮住了面目，但兩道纖長而優美的身影驚鴻般在水霧中出現，又翛然消失。

    匆匆從長橋上經過的文曲星君，似是被那雙目光牽引著，突然停下了步子，緩緩回頭，痴痴望著湖面上飄搖著的小船。

    “後來呢？”

    “後來，便是一見鍾情、兩情相悅，借傘還傘，情定終生，盜竊庫銀，東窗事發，文曲星君被捕下獄，白蛇不小心被文曲星君窺探到真身，但這個故事裏，沒有法海……”

    “沒有法海？那白蛇豈不是沒有仇家？”

    江禾熙蹙眉想了想，在白蛇傳的傳說裡，法海察覺到青白二蛇的妖氣，驅魔除妖，將許仙帶走，造成了夫妻分離，白蛇爲了救回相公，一怒之下竟水漫金山，犯下彌天大錯，最後被永鎮雷峰塔，直到數十年後，她和許仙的親兒子文曲星君金榜題名，真身歸元，將自己的親生母親從塔底接了出來。

    顧玉卿的臉蒼白而光潔，他的目光中有著說不出的譏誚之意：“當然不是，這個故事裏，真正對白蛇下手的，是她的丈夫文曲星君。”

    “哥哥……”哥哥纔不是這樣的人！

    江禾熙漲紅了臉想開口駁斥，卻又把話嚥了下去。

    她轉念一想，文曲星君歸文曲星君，哥哥是哥哥，哪怕哥哥是文曲星君轉世，可輪迴路上喝了孟婆湯，前緣往事盡勾銷，轉世的人哪怕有著同一個魂魄，又怎能一口咬定，他們是同一個人呢？

    “文曲星君身為天上的神君，怎會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來？”

    顧玉卿面上帶著異常的冷漠之色：“為何不會？天上的神君高高在上，何曾憐惜過芸芸眾生的苦難？他若是個普通人，怕也不一定下得了狠手，但他是天上的神君，那便不一樣了。

    文曲星君本應高中狀元，輔佐皇帝，讓江山長固，海晏河清，待功成名就後飛昇成仙，歸位仙班。但他被白蛇的美貌所迷惑，偏偏又被黑蛇盜取庫銀牽連，背上了刑責，失去了科考的資格，當然怨憤不已。

    雖然白蛇千里迢迢，趕到了他被流放的地方，將他救了出來。

    但文曲星君心中的一股怒氣哪能消散？雖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但他看到白蛇楚楚可憐的臉，心頭卻是滿滿的怒氣，竟掰斷一根樹枝，沒頭沒腦朝白蛇身上抽了過去。

    白蛇有千年道行，但在夫君面前卻是溫柔順從，只知道苦苦哀求，卻不知道反抗文曲星君，被文曲星君足足打了一個多時辰，竟將白蛇活活打死了。”

    森然的冷氣鋪面而來，江禾熙愕然，她心中一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

    從她取代原本的江禾熙，和哥哥開開心心的生活開始，村子裏便開始不太平。

    離奇失蹤的周野，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老村長，數次襲擊他們的黑蛇……

    “黑蛇和白蛇的關係很好吧？”她低低自語。

    顧玉卿聽見了，點頭說：“當然。白蛇傳裡，青蛇和白蛇情同姐妹，白蛇上天庭盜仙草，下地府闖閻羅殿，搶奪許仙的魂魄，都是青蛇陪著她。”

    冷風吹來，將顧玉卿的頭髮吹得四散飛起，他幽幽說：“青色，是一種湖水的顏色，你有沒有觀察過湖面，在某些光線下，那碧青的水面泛着玄色的光澤，或許白蛇傳裡的青蛇，就是白蛇外傳裡的黑蛇。

    黑蛇第一次見到白蛇，便因她的美貌動心，曾對白蛇說過，願和白蛇在青峰寶洞裡結為終身伴侶，一起修行得道，求得正果。”

    江禾熙打了個寒戰：“這真是一個極可怕的故事。”

    顧玉卿笑了笑，挽起耳邊碎髮，說：“當然，白蛇外傳是唱給家家戶戶聽的，自然是個大團圓的美好結局。故事的尾聲，文曲星君悔恨不已，抱著白蛇的身體失聲痛哭，黑蛇問詢趕到後，將白蛇的魂魄從陰曹地府救了回來。白蛇死而復生之後，和文曲星君重歸舊好，夫妻恩愛，不必多說。”

    江禾熙簡直聽不下去了，她搖頭說：“文曲星君把白蛇打死了，白蛇居然還能原諒他，和他重歸舊好？這是什麼恐怖故事啊？如果我是白蛇，我肯定不可能原諒他的。”

    因這個故事太過離奇，江禾熙完全無法把脾氣溫柔，待人和氣，人品正直的哥哥江言熙和這位抽了瘋的文曲星君聯絡到一起，她下意識地將《白蛇外傳》中的文曲星君當成了全無干系的另一個人。

    顧玉卿淡淡說：“是啊，這些民間故事經過前白孃的流傳，事實真相到底如何，早就被掩埋了。也許根本就沒有白蛇和黑蛇，也沒有文曲星君。

    又或許……黑蛇匆匆趕到，看到的是白蛇死去的屍體……傳說蛇妖本就暴戾恣睢，又受了這樣大的刺激，想必會永生永世地糾纏著文曲星君，只要他存在一日，仇恨就永無終止。”

    他終於結束了這個故事，又莞爾一笑：“好了，我的夥伴們都來了，我要開始準備，戲就要開了。”

    江禾熙心中思緒煩亂，陸硯驍早就聽江禾熙提過，江言熙是文曲星君轉世。他心中也轉過了好幾個念頭，只是抓不住個重點。

    兩人在涼亭站了好一會兒，只見賓客紛紛的來了，貴賓們先後落座，褚紅英穿著素淨的淺碧色衣裙，臉上似乎重施了脂粉，將眼圈的腫紅全壓住，殷勤而得體地招待著來賓。

    只是她時時閃過茫然神色，褚府裡的下人們也有些慌手亂腳的。

    薛仁帶著部下匆匆趕了過來，對陸硯驍低聲說：“管家董子明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