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禾熙納悶地說：“這麼說，白娘娘是好人咯？”

    “那是當然。但白娘娘也有脾氣的，若是忤逆了白娘娘，也會降下災禍。聽府裡的人說，數年前老爺告老還鄉時，在知州附近看了好幾個地方，最後還是覺得此地最為適合，但我們這座宅邸所在的位置，曾經有一座巨大的白娘娘廟，老爺說，總不能在自家的宅邸裡，有一座白娘娘廟吧？畢竟又不是佛堂、尼姑庵和道觀之類的東西，這白娘娘廟，供奉的不過是民間流傳的荒誕不羈的東西。”

    江禾熙入神地聽著，她隱隱有一種錯覺，李姨娘的神態舉止，和昨天的她很不一樣。

    李姨娘繼續說：“當然，幫老爺做事的人，大多是常年在本地呆著的，和老爺這樣少小離家，到京城進學的人不一樣。他們都勸過幾次老爺，說把白娘娘的香火廟給拆了，白娘娘一定會報復的，希望老爺改變想法。

    但老爺是個脾氣很倔的人，他說這一片的地皮他已經買了下來，當然可以全權處理，若是白娘娘有什麼意見，就帶著銀子來找他罷！到最後，還是把整座白娘娘廟拆的精光。”

    說到這裏，李姨娘望著陸硯驍：“陸大人，你說，老爺是不是被憤怒的白娘娘報復了？”

    陸硯驍喝了一口香茗，說：“哪怕是鬼神臨世，也要假借人手。不管是白娘娘的報復，還是兇手另有其人，都需要詳加調查才行。”

    李姨娘笑笑：“大人說的是。”

    陸硯驍說：“請李姨娘說說剛纔發生的事。”

    李姨娘撫了撫鬢角碎髮，說：“剛纔我經過花廳，見到了大人、江姑娘和大小姐，之後我便進房給老爺請安。

    大小姐提醒過我，說老爺遲遲沒醒，我推門進來，見老爺果然睡得很熟，便坐在床邊，想慢慢等老爺。

    只是我坐著無聊，左右看了看，突然察覺到這被子不對勁，上頭似乎有星星點點的紅斑。老爺喜潔，床單被褥都是七八天要換一次的，這上頭的汙漬像是血跡。我越想越害怕，便出聲喚老爺，誰知老爺就是不醒！

    我越發害怕，便掀開被子，想將老爺喚醒，結果一掀被子，便看到……”

    她幽幽嘆了一口氣，雙手撫著自己的小腹，說：“大人，你請來的庸醫說我沒懷孕，我也不會怪你。但我明明有身孕，孩子今天早上特別的活潑，一直在踹我肚皮，我本想一早來給老爺請安，讓他看看他即將出生的兒子，誰知……”

    說到這裏，她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但陸硯驍和江禾熙都顧不上安慰她，他們兩個人的模樣，牢牢黏在她的小腹上。

    李姨娘繫着鮮紅石榴裙的小腹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小拳頭推出來的小鼓包。

    那鼓包一會兒消失不見，又在另一個側面出現！

    *

    離開李姨娘的房間，連江禾熙的語氣都帶著幾分顫，她實在是太過不解：“我發誓，我昨天真沒聽到她的肚腹裏有胎兒的心跳，可今天，那心跳聲卻結實有力，清晰得像是在我耳朵邊上擂鼓似的！”

    陸硯驍抬母，看著一片綿延無盡的長牆，牆的外面，是一大片煙墨描繪般的密林。

    “江禾熙，這世上真有白娘娘的詛咒麼？”

    江禾熙卻很生氣：“可我覺得褚世謙說的對啊，他花了銀子，他買了地，如果白娘娘覺得不合適的話，可以自己出錢把地買回去，那褚世謙肯定不會推了他的廟！他還記恨上了？真是小氣！”

    陸硯驍沒想到當著自己的麵，世伯褚世謙也會遇害，原是很沮喪的，但看到江禾熙的模樣，終於被她逗樂了。

    “你小聲些吧，若是白娘娘真這麼小氣呢？”

    江禾熙卻捋起袖子，揮舞著自己的小拳頭：“那就試試！看到底是誰的本事更大！看我不把她腦袋花給打出來！”

    *

    褚世謙死了這件事，陸硯驍不準人傳出去。

    將貼身服侍褚世謙的小廝和丫鬟都叫了過來，問他們褚世謙昨晚的情況。

    “老爺昨晚和管家聊了幾句，又叫我們生了一盆炭火，想是老爺受到打擊，身子骨不好，昨晚風又大，我把炭火給老爺生了之後，老爺便讓我們都下去了，說想要早些休息。”

    一個小廝和陸硯驍說道。

    將一干貼身服侍的人等全部審問了一遍，眾人說的均能互相印證，陸硯驍讓人把管家叫來，但管家一早出門去迎接參加壽宴的褚家親族長輩，至今未歸。

    江禾熙說：“既然昨晚和管家聊過之後，褚世謙還找人送上炭火，那管家肯定沒甚麼可疑之處。況且今早褚世謙的體溫還是溫熱的，想必是清晨死的。”

    陸硯驍沉思片刻，褚紅英已經匆匆過來了。

    她原穿了一身硃紅色的衣裳，此時匆匆換成了一身素淨的月白色長裙，髮髻稍亂，兩眼微紅，見到陸硯驍後強做鎮定，但身體卻不斷微微顫抖，牽動著她那月白色的衣裙也像是水面起了漣漪般抖動。

    “我爹他……”

    陸硯驍點點頭。

    褚紅英支撐不住，癱軟身子坐在椅子上，低聲說：“我爹故世了，我……當真在這世上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江禾熙當初修行有成效時，壽命明顯的延長了，但她的父兄姐弟卻並沒有她這樣的造化和好運，紛紛的離世，江禾熙當初心頭也曾掠過相同的傷痛，雖然數百年過去，傷痛已緩，而在她修行的密林裡，始終有她這一族的血脈繼續延續下去，讓她倍感安慰。

    但看到褚紅英黯然傷神、朱淚漣漣的模樣，江禾熙同情極了，她安慰了褚紅英好幾句。

    一抬頭，卻見陸硯驍犀利的目光掃過褚紅英。

    陸硯驍等她情緒平靜後，才說：“大小姐，賓客既然都到了，先將他們安頓下來，不必提及府上的兇案。稍後我再和大家公開的說明情況，如何？”

    褚紅英答應了下來，陸硯驍點點頭，帶著江禾熙朝長廊走去，江禾熙納悶地問：“陸硯驍，你為什麼那樣看著褚大小姐？”

    “她為什麼說，她已經沒有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