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驍和江禾熙匆匆衝進了房間，只見李姨娘跪坐在床榻旁的地上瑟瑟發抖，連聲喊叫著：“老爺？老爺？”

    床榻上，一床杏黃色錦緞被子掀開一半，褚世謙合目躺在床上，乍一看像是在睡覺，若忽略掉他肚腹部位的重傷的話。

    李姨娘哭叫了一會兒，突然俯身在地上乾嘔起來，陸硯驍立刻命人進來，將李姨娘攙扶出去。

    江禾熙滿臉不解，喃喃說：“這兇手到底是什麼毛病？非得開膛剖腹的殺人？”

    陸硯驍大略查了褚世謙的身上，除了腹部的傷外，身體表層再也沒有明顯的傷痕，他命下屬將諸葛大夫請了過來，江禾熙問：“褚世謙已經死了，還要諸葛大夫來做什麼？難道諸葛大夫能夠起死回生嗎？”

    陸硯驍說：“當然不可能。不過，諸葛大夫年輕的時候，曾經幫助過我爹判案，他雖是大夫，但卻有勝過普通仵作的驗屍本事。”

    江禾熙恍然大悟：“難怪你讓薛仁把諸葛老先生從知州請來，原來預備在這兒啊！”

    她又看了褚世謙的臉，問：“你昨天說了，我今天一早起來就會有好戲看，這是你讓我看的好戲麼？”

    陸硯驍頗有幾分尷尬，咳嗽一聲：“怎麼可能把兇殺案給你當戲看？我說的好戲，其實是戲班子要上的戲，白蛇外傳。”

    諸葛大夫檢驗完屍體後，拱手對陸硯驍說：“陸大人，這褚世謙的屍體尚有餘溫，看上去應是剛剛死亡，但這房間里居然早早就上了炭火，所以死亡時間未必十分準確。”

    他手一指地上，陸硯驍看到床帷遮擋處，放著一個銅盆，裡頭有燃盡的碳灰。

    陸硯驍快步走上去，用手稍微撥弄了一下碳灰，從中間夾起一張尚未燃盡的紙。

    江禾熙湊了過去，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陸硯驍看了看，說：“這是一種質地較硬的紙，紙張中摻雜金粉，紙面上會用處理過的桃花瓣做裝飾，在京城一度十分流行，漸漸傳到四處，一般叫灑金桃花箋。”

    江禾熙將殘紙拿過來，竭力辨認上面寫的字跡。

    “雨無憑？什麼意思？”

    陸硯驍說：“大概是一句詩吧。”

    諸葛大夫似乎覺得江禾熙和陸硯驍這樣一問一答十分有趣，江禾熙一直纏著陸硯驍問雨無憑是什麼意思，陸硯驍板着臉偏偏不肯說，但從他那張繃著的臉，微微眯起的眼角來看，這個陸大人雖然一臉正經嚴肅，其實很享受逗弄這個小丫頭哩！

    諸葛大夫將屍首檢驗完畢，告訴陸硯驍：“致命傷確實是腹部，但兇器很是蹊蹺。”

    他已經將褚世謙的衣服解開，讓陸硯驍仔細觀察。

    “大人你看，這幾處傷痕，實在是不像目前市面上長劍的刀斧等物，反倒像是……”

    陸硯驍喃喃說：“反倒像是兇猛野獸的爪子，一把將他的肚子抓開了。”

    諸葛大夫點點頭，清癯的臉上多了幾分憂慮：“可是褚世謙的臉上，顯然是十分的安詳平靜，一個人死於肚腹破裂，臟器破損，怎麼也不可能很安詳，除非兇手動手前，曾經給他下過藥。又或者，是白娘娘的傳說應驗了。”

    他沉吟片刻，又搖頭苦笑：“老夫怎麼也信起這種荒誕不羈的事情來了。”

    諸葛大夫離開前，陸硯驍請他再給李姨娘把脈，看看李姨娘的狀況，是不是能接受他的問話。

    諸葛大夫去去就回，滿額冷汗，居然顯得十分驚惶。

    他吞吞吐吐一會兒，終於長嘆一聲：“大人，老夫有一事十分不解，但也不得不直言稟告大人。那李姨娘，我昨天給她診脈，並無懷孕的跡象。但剛纔我再次給她把脈，她分明、分明是有五個月身孕的婦人了！”

    “什麼？竟有此事？”陸硯驍十分震驚，諸葛大夫羞愧難言：“哎，大人，老夫我行醫四十年，從沒在簡單的孕胎之相上出過錯，莫非，莫非我果然是年邁力衰，險些淪為庸醫，險些耽誤了事！”

    江禾熙迷惘極了，她安慰道：“諸葛大夫，您不要懷疑自己。我……我也略通醫術的，昨天我可以為您作證，李姨娘絕對沒有懷孕！”

    諸葛大夫感激地笑了笑，說：“可她現在確實是有孕在身，而且月份已大，那孩子已經成型，甚至可以看到胎動。這世上哪兒有一夜之間懷孕五個月的事情？不過，我已經給她開了安神養胎的藥，一會兒大人可以找李姨娘問話了。”

    *

    李姨娘虛弱地靠坐在床榻上，正慢慢喝一碗燕窩粥，她見陸硯驍和江禾熙進來，忙挺起身說：“大人，我身子不適，便不下地和你說話了。”

    陸硯驍擺手說：“不必，姨娘請坐著說。”

    李姨娘點點頭，豆大的淚水已經撲簌簌直落下來：“我真不明白，老爺昨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死了。我們這座宅邸是受了什麼詛咒嗎？”

    “詛咒？”

    李姨娘說：“陸大人，您莫非不知道這件事嗎，我們的宅邸，建在一大片的曼陀林裡，據說很久之前，這裏有一座巨大的白娘娘廟，是整個知州，甚至整個江南最大的白娘娘廟宇，我們這些水上人家出身的人，從小就聽說過白娘娘的故事，每年白娘娘的生辰祭祀，都會給娘娘廟送上祭品呢！”

    陸硯驍沉思道：“確實聽說過，宅邸前面有一大片遮天蔽日的密林，聽說曼陀林的草木可以入藥，是一筆價值不菲的藥材。”

    江禾熙一言不發，兩隻眼睛都因為聽到了感興趣的事情而閃閃發光。

    她還記得，顧盼兒死的地方，就是一座黑霧中的古老寺廟，而那正殿內供奉的泥雕彩繪人像，容貌嫵媚多姿，難道就是白娘娘嗎？

    ——迷失在了白娘娘的尸陀林裡。

    尸陀林和曼陀林有什麼關係？

    李姨娘曼聲說：“是啊，聽說白娘娘最初來到世間的時候，便開了一家藥房，並且自己坐診，遇上了貧苦生病的人，便一文不收，還贈送藥材。這一大片的曼陀林，傳說就是白娘娘親自種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