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當天，雖然褚府人心惶惶，並沒有幾分熱鬧的氣氛，但處處張燈結綵，客似雲來，整個府邸里人聲嘈雜，終於一掃前幾日秋風秋雨愁煞人的狀況。

    江禾熙昨晚聽了陸硯驍的話，立刻追問他到底看什麼好戲，看誰的好戲，偏偏陸硯驍這時候賣起了關子，讓她來猜測。

    江禾熙想了一會兒，說：“我覺得還是李姨娘的嫌疑最大。她明明沒有懷孕，卻要裝作自己已經懷孕的樣子，想必她最介意的就是給褚世謙生下一個男性的繼承人。”

    陸硯驍笑道：“繼續。”

    “嗯，而且她是漁民出身，從小幹慣了重活兒，殺死杏姨娘再開膛剖腹，就像是殺死一條魚之後的處理方式一樣。”

    陸硯驍不置可否，幫她將被子掖好，又說：“晚上冷的很，你蓋好被子，不好把手腳伸出來了。”

    江禾熙見他低頭照顧著自己，鬢邊一縷長髮不小心從梳理得很整齊的髮髻中脫落出來，正好掃到了她的臉頰，癢癢的，而男人身上淡淡的皁角和薰衣香氣襲來，味道極是好聞。

    她臉上微微一紅，眼皮上就是一涼。

    “好好睡覺，這案子頗有些複雜，謎底到底是什麼，我們慢慢的一起揭開。”

    她第二天一覺醒來，卻因昨晚遲遲不能入睡，今早起來的略晚了一些，隔壁房門大開，床單被褥鋪得整整齊齊，顯然陸硯驍早就起來，並不在這裏。

    江禾熙順著走廊朝主屋走去，突聽見轉角的另一側，有人正在說話。

    “董先生，我姐姐真的已經失蹤了兩天了，我闔府上下都找遍了，怎麼也找不到她的蹤跡，董先生，我真的要急死了！”

    “你姐姐一向有些瘋瘋癲癲的，說不定跑到哪兒去玩了，你現在這麼着急，但老爺壽宴要辦，我也抽不出人手去幫你找的。”

    接話的這人聲音冷淡，像是沐著一層霜雪，但江禾熙一聽便認了出來，他是管家董子明。

    之前見到的董子明，態度溫和有禮，沒想到他還有這麼冷漠的一面。

    那女子的聲音越發著急：“可我姐姐一個大活人，怎麼會憑空消失呢？我真的很擔心她……”

    董子明顯然想盡快擺脫這名女子，甩開手朝轉角另一邊走了過來，卻不巧和江禾熙撞了個正著。

    他詫異地看了江禾熙一眼，那冷漠的臉上已經多了幾分殷勤的笑意。

    “江姑娘，早！”

    江禾熙看著他身後，哀哀怯怯追上來的女子，問：“董管家，發生什麼事了？”

    董子明的臉上掠過一絲嫌惡神色，他看了身後女子一眼，說：“你今天安排了差事，現在不去做事，就永遠不必做了。”

    董子明見江禾熙一臉好奇，解釋說：“這女子和她姐姐原是我府上買來的一對丫鬟，但她姐姐年紀略大就瘋瘋癲癲的，我便安排她只做些掃灑之類的簡單活兒，前幾日她突然說她姐姐不見了，府內府外這麼多玩的地方，想必她姐姐的瘋病又犯了，不知跑到哪裏玩去了。”

    董子明見江禾熙仍舊十分在意的樣子，雙目正看著不情不願起身離去的女子，便笑著說：“江姑娘，陸大爺正和我家大小姐一起，在老爺的花廳用早飯，你要是還沒用過早飯，就一起過去吃吧。”

    江禾熙心頭咯噔一下，走到花廳門口，沒忍住將腳步放輕，側頭去聽裡面的動靜。

    花廳裡十分安靜，偶爾有碗勺相碰的輕輕聲音。

    “陸大人，這一道香菇雞肉的餃子是我們府上廚子的拿手菜，餃子皮用蛋液做成，味道不錯，您可以嘗一嘗。”

    “多謝大小姐。”

    江禾熙悄悄看了一眼，兩人都是舉止文雅，一脈斯文地吃著飯菜。

    看上去，兩個人怪相配的。

    江禾熙荷包裡的宋曉曉翻了個身，也醒了過來，她探出頭看了幾眼，小小聲說：“江禾熙，你是不是吃醋了？”

    江禾熙一怔，梗著脖子說：“我怎麼會吃醋？吃哪門子醋啊？”

    她的聲音略大了一點，立刻引起陸硯驍的注意，他頭一抬，已經看到了江禾熙露出的一角裙子。

    “既然來了，幹站在哪兒做什麼？過來啊。”

    陸硯驍招呼道。

    江禾熙彆彆扭扭坐下，陸硯驍將一隻餃子從自己碗裡夾了出來，放到她面前的空碗裡：“聽說這是褚府廚師最拿手的雞蛋蒸餃，你嚐嚐。”

    他這話一說，不啻為婉轉卻直接的當麵拒絕，褚紅英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低頭默然吃飯，不再說話。

    江禾熙左看看，右看看，見到褚紅英的臉頰上有著晶瑩的痕跡，她有些納悶，難道褚紅英吃個早飯還哭了一場，她又看了一眼桌上琳琅滿目的飯菜，這麼多好吃的，有啥好哭的呢？

    褚紅英自然察覺到江禾熙的疑惑目光，她反手擦掉淚痕，強撐出一絲笑容，說：“剛纔和陸大人聊了兩句，不免有些感懷身世。”

    陸硯驍說：“大小姐年幼失恃，確實讓人同情。”

    他看了看懵懂的江禾熙，解釋說：“大小姐的母親在小姐幼年時便亡故了。”

    褚紅英用手帕又細細擦了擦面頰，身旁的小丫鬟忙捧上裝著梳妝用品的小匣子，她對鏡細細補了妝，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明豔自信。

    “我娘因我姨母的猝死而大受打擊，她當時懷有八個月身孕，難產而死，聽說死後，穩婆檢驗了我那一同死去的弟弟，他沒來得及出生，若是能夠出生的話，是我嫡親的弟弟。”

    陸硯驍沉吟說：“大小姐母親的姐姐，也就是你的姨母，莫非是當年宮中有名的詩畫雙絕的女官秦雲英？”

    褚紅英頷首：“正是，我姨母從小便極聰明伶俐，聽說她裝作男子，悄悄在學堂裡上了兩年課，比所有的家族子弟都要厲害，發現她是女子後，夫子喟嘆，失了一個探花郎的好苗子！我名字中的英字，便是因了姨母的名字而起的，我孃親說，她希望我和姨母一樣聰慧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