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國後一直找不到工作，還被人騙過幾次，加之對你的思念與愧疚，曾經萌生了輕生的念頭，就在那個時候，青山的爸爸出現，他鼓勵我，告訴我只有好好活下去，將來纔會有再次見到你的機會，於是，我爲了心中的這個信念堅定的活了下來，可是後來我也後悔過，有了青山以後我才知道，孩子對媽媽的需要勝過那些好的物質生活，當年再苦再難我都不應該拋下你，千里，媽媽知道錯了……”

    薛萍的情緒再次激動了起來，聲音哽咽到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氣息變得越來越短，她不得不微微張開嘴巴，一連串的淚水從她悲傷的臉上掉了下來，看向程千里的眼神裏帶著一絲微弱的期盼。

    這是她這麼多年以來日思夜想的兒子，知道自己有錯在先，她在他的面前變得小心翼翼，可此時的她是多麼想摸摸他的臉，感受一下他的溫度。

    程千里依舊靠著牆壁站在那裏，身子微微前傾，臉上的淚痕逐漸乾涸，眼尾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緒，胸口陣陣憋悶。

    本來他今天進病房就是要正面與她對峙的，他的心裏已經想好了各種殘忍難聽的話語用來對付薛萍，可此刻，他卻彷彿沒有了力氣一般，什麼也說不出來。

    “千里，媽媽錯了，不求你能原諒，只希望……”

    見程千里沉默不語，薛萍再次支撐著許青山的手臂艱難的站了起來，輕輕的往前挪出一小步，再次將那隻形容枯槁的手臂伸向了他。

    程千里看到她伸過來的那隻手臂時，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眼中劃過一絲恐慌的情緒，她的話還未說完，程千里便一個轉身逃也似的跑出了病房。

    薛萍伸出的那隻手臂再次變得僵硬，口中的話戛然而止，眼神也在剎那間變得暗淡，視線隨著程千里的身影慢慢挪到門口的方向，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薛萍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千里……”

    薛萍的聲音哽咽沙啞，她忍無可忍的失聲痛哭起來，程千里還是那麼恨她，此刻，她無助到不知該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去彌補他。

    薛萍的情緒幾近崩潰，顫抖的身體癱軟無力的向後倒去，許青山趕忙伸出臂膀，整個將她瘦小的身體圈了起來。

    “媽，你別激動，我去跟千里解釋的。”

    許青山輕聲安慰著薛萍，看到她痛苦的樣子心裏如針扎一般。

    突然，許青山感覺到薛萍的身體抖動的頻率突然快了起來，她的兩隻手攥成拳頭，臉上的表情很痛苦，眼神有些呆滯，口中的氣息急促短暫。

    許青山心臟“咯噔”一下，當即騰出一隻手按下了一旁的按鈴。

    醫生很快趕過來，為她打了一針鎮靜劑，薛萍的情緒才慢慢平復了下來，藥效上來後，她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許青山輕輕嘆了一口氣，走到床前，替薛萍拉了拉被角，將她瘦弱無骨的軀體嚴嚴實實的包裹住，隨後，輕輕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他只知道程千里一定沒有離開，於是，他走到角落裏的樓梯間，果然就在那裏發現了程千里的身影。

    這個樓梯間平時基本不會用到，所以，很安靜，不會有人來打擾。

    程千里頹廢的坐在地上，背靠著牆面，一條腿蜷起，手臂自然的搭在上面，另一條腿則就那麼放在地上。

    臉上未乾的淚痕，和膝蓋上的一片溼溼的痕跡，都說明他剛剛哭過，情緒慢慢的平復下來，他低著頭，時不時地還能聽到幾聲抽泣的聲音。

    聽見許青山的聲音，程千里沒有抬頭，依舊呆呆的看著地面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許青山抿了抿嘴巴，並未說話，只是輕輕走到他的旁邊，也如他一樣席地坐了下來，記憶中，這還是兩個人見面時，氣氛最平靜的一次。

    停頓了幾秒鐘的時間，許青山緩緩開口：“媽媽剛纔情緒崩潰，醫生打給她打了鎮靜劑，現在已經睡下了。”

    許青山的話音落下，空氣中一片寂靜，程千里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並未做出任何反應。

    見狀，許青山接著開口道：

    “其實媽媽回國的這些年，只是表面上看似很開心，其實她的心裏一直都很煎熬，因為她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你，想念你，她並沒有忘記你。”

    許青山的聲音很平靜，說話的同時他的眼睛並沒有看著程千里，而是微微側眸，看著窗戶外面的藍天白雲，若有所思。

    他的話音落地，程千里卻立刻冷哼一聲，聲音冰冷的道：“煎熬也是應該的，自己做錯事自己承擔後果，這有什麼值得可憐的？”

    許青山並未理會程千里冰冷的言語，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抿了抿嘴角，接著說道：

    “小時候，每逢你的生日，媽媽都會買一個生日蛋糕回來，每年春節，她也都會替你買一套新衣服回來，直到現在那些衣服還整整齊齊的擺在家裏的衣櫃裡，她從不許別人亂動，但是我卻經常看到她一個人偷偷的將衣服拿出來，一邊輕輕的撫摸著一邊暗自掉眼淚，甚至，午夜時分，她還會經常會喊著你的名字，從噩夢中驚醒……”

    許青山不知不覺間陷入了兒時的回憶裡，眼眶忍不住一陣酸澀，在他的記憶中，小時候的薛萍有太多奇奇怪怪的地方，但是他卻不敢追問，因為害怕看到媽媽傷心落淚的模樣。

    程千里聽著許青山娓娓道來，心臟瞬間揪到了一起，一陣陣窒息感襲來，幾乎將他淹沒，情緒再次有些失控，眼淚從紅腫的眼眶中再次翻涌而出。

    他忍無可忍，最終哽咽著打斷了許青山的話：“別說了！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他將胳膊支撐在蜷起的那隻膝蓋上，手掌捂住面頰，輕輕閉上眼睛，不停的抽泣著。

    許青山口中的字眼就像一根根尖細的銀針，一一刺進心頭。

    他小時候最討厭過生日，那簡直是他童年時期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