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里？”

    看清面前的醫生居然是程千里假扮的時，許青山瞬間驚愕，他快速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不可置信的樣子，口中輕聲擠出幾個字。

    程千里面色慘白，泛紅的眼眶裏淚花滾動，胸口急促的上下起伏著，憤怒的表情裏帶著一絲痛楚，身子微微前傾，死死的盯著床上的薛萍，歇斯底里的聲音在這空曠的房間裡甚至可以聽得見回聲。

    他原本扮成打算扮成醫生的模樣，進來找機會對薛萍下手的，結果，他卻剛好聽到薛萍跟許青山提起了自己，一時間，各種情緒涌上心頭，他沒辦法再偽裝下去，隨即選擇卸下偽裝，與她正面對峙。

    第一次見到薛萍的真實模樣，程千里的心底微不可查微微顫抖，薛萍的樣子比他想象中要蒼老憔悴許多，可這些並不影響他對薛萍的濃濃的恨意。

    聽到程千里的質問，床上的薛萍瞬間愣住了，她顫抖著伸出骨瘦如柴的胳膊支撐在身下掙扎著坐了起來，眉間那幾條深深的溝壑重疊到了一起，兩隻深陷的眼睛驚恐的看著他，佈滿皺紋的唇角微微顫動著。

    “你……你是千里嗎？”

    薛萍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激動，也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疑惑，說話間，她那深陷的眼窩猶如多年枯槁的水井，突然滲出了甘泉一般，慢慢充盈起來。

    “你……真的是千里？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

    薛萍不停地小聲唸叨著，淚水噴涌而出，模糊了視線，但她卻依然不捨得將視線移開半分。

    薛萍的話在程千里聽來簡直可笑，他往前一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冷冽的看著薛萍怒吼道：

    “如果你真的有愧疚之心，當年就不會做出那麼絕情的事情！”

    程千里咬牙切齒的樣子讓許青山看了都不寒而慄，此刻的程千里跟他之前見過的程千里完全不像一個人。

    怕他太激動傷害到母親，許青山趕忙向前一步，擋在了薛萍的身前，聲音儘量平靜的對著程千里說道：

    “你冷靜一下，不要那麼激動，媽媽的身體不能受刺激。”

    他知道許青山心裏有恨，也知道薛萍當年無可奈何，看著第一次見面就劍拔弩張的母子倆，許青山的心裏也很不是滋味，所以，這次他跟程千里說話的語氣，算得上是迄今為止態度最緩和的一次。

    可是聽到許青山言語平靜的替薛萍說話，程千里滿腔的怒火再次被點燃，他冷哼一聲，情緒有些失控的看著許青山：

    “我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你從小有爸爸有媽媽，生活的無憂無慮，而我呢？從小被媽媽拋棄，成為別人眼中的私生子，受盡侮辱和冷眼，從來沒有感受過一天的母愛，甚至從來都沒有機會喊一聲“媽媽”，我的童年是黑暗的，什麼叫暗無天日你懂嗎？”

    程千里聲嘶力竭，臉色憋脹的通紅，眸底是無盡的痛苦，胸口劇烈的起伏著，說到最後的時候他幾近哽咽，不得已，只得停下來大口的喘著粗氣。

    “咳……”

    由於太過激動，忍不住想要咳嗽，但他伸手用力捂住嘴巴，強硬的將咳嗽的聲音壓了回去，緩和了幾秒鐘的時間，他接著說道，聲音平靜了一些，卻夾雜著濃烈的悲憤。

    “好不容易長大了，我以為我終於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了，也是這個時候我認識了沐晴，她是那樣美好，我以為從此以後我的生命中終於有了一絲光亮，可還是因為私生子這個可恨的身份，沐晴殘忍的被大火燒死，那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溫暖啊，就這樣沒有了，而我也因此烙下病根，永遠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活著。”

    說到這裏的時候，程千里眼角的淚水滑落了下來，聲音有些哽咽，情緒再次激動了起來，他轉過臉看著薛萍，伸出手指顫抖的指著她，撕心裂肺的道：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你，你讓我怎麼冷靜？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說完，程千里身子微微顫抖，他下意識的扶住一旁的桌子，忍無可忍的劇烈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咳……”

    見程千里劇烈咳嗽的痛苦模樣，薛萍的臉上劃過一絲擔憂，眼神裡的疼惜呼之欲出。

    顧不得抹掉臉上的淚水，在許青山的攙扶下，她顫顫巍巍的下床，走到程千里身旁，伸出手想要去抓他的胳膊，卻被程千里嫌棄的往後閃躲，同時口中大聲制止：

    “別碰我！”

    程千里怒斥的聲音裏帶著絲絲痛苦，他往後一退整個人靠到了牆上，眸底劃過一絲厭惡，眉頭微微皺起。

    聞言，薛萍那隻蒼老幹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有些不知所措，幾秒鐘後，才小心翼翼的抽回那隻手，眼睛卻一直緊緊盯著面前的程千里，渾濁的眼睛裏情緒複雜，有愧疚，有心疼，有悔恨……

    “千里，是媽媽對不起你，可是媽媽當年也的確是不得已啊，跟你爸爸分開後我才知道自己懷孕了，可是那時候我孤身一人在Y國，簽證到期只能被迫回國，我也想過帶你回來，可是我一個單身女人帶著一個年幼的孩子，或許生活都是問題，我怎麼捨得讓年幼的你跟著我吃苦呢？所以，我猶豫再三才把你留給了你爸爸，至少他可以給你更好的生活環境……”

    薛萍淚流滿面，泣不成聲，許青山攙扶著他骨瘦如柴的身體，明顯的感覺的到她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的身體。

    “媽，來這邊坐下吧。”

    許青山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也知道兩個人之間有太多的誤會，總要有一個敞開心扉的機會，便也不打算出言制止。

    因為擔心薛萍的身體吃不消，許青山輕聲打斷她的話，慢慢將她攙扶到床邊坐下來，遞給她一張紙巾，然後將手放在她的後背上輕輕的來回撫摸著，安撫著她激動的情緒。

    薛萍慢慢在床邊坐下來，視線卻沒有從程千里那裏離開分毫，她接過許青山遞過來的紙巾擦拭了一下鼻子，抹了一把眼淚抬眸看著程千里再次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