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沈斯年他們的角度來看，婚宴辦的並不隆重。

    但從塔西寨前來參加婚宴的人來看，這已經是規模數一數二的婚宴。

    大紅的喜字四處可見，紅色蠟燭燃燒，似乎帶人回到了古代，大家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只是坐著的不是文人墨客，談的也不是家國大事。

    坐在圓形餐桌前，沈斯年能聽到的就是夾雜著一兩句髒話的方言，男人喝酒抽菸，烏煙瘴氣。

    女人湊在一起聊八卦，聊今天的新娘子。

    沈斯年率先確定容覺的方位，而後觀察著四周。

    小玉坐在她身邊有點緊張，脖頸裡嗐掛著相機。

    門外的鞭炮聲震天響，噼裡啪啦的，不一會兒，空氣裡瀰漫着鞭炮刺鼻的氣味。

    小玉鬆開捂住耳朵的手，說，“沈導，你是不是第一次參與這種婚宴呀？”

    她的聲音有點大。

    沈斯年面無表情的揉揉耳朵，說，“嗯。”

    “我也是，感覺他們都很開心。”

    看的出，這姑娘確實在認認真真的湊熱鬧，看什麼都稀奇。

    “那是新娘嗎？”

    院子里拉著燈，抬頭的時候能看到二樓視窗露出來的人。

    穿著大紅色的裙子，濃妝豔抹，在這樣的夜裏有點詭異。

    小玉縮了縮脖頸，“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慘白的臉，大紅的嘴唇，猙獰可怖。

    沈斯年沒抬頭，漫不經心的捏著透明的一次性杯子把玩，白皙指尖在燈光下更顯的如玉柔嫩。

    小玉默默把自己粗糙的手指縮回去。

    只感覺走了狗屎運。

    頭一回跟攝製組出差就能遇到大導演，還能近距離圍觀霸道導演小嬌夫（？）的戀愛劇情。

    想到這，她忍不住好奇，“沈導，那個男孩子是你男朋友嗎？你們在一起多久了呀？我看他的眼神時刻都粘在你身上。”

    沈斯年掠過前面兩個問題，說，“他只是怕鬼。”

    小玉愣了愣，“怕鬼？”

    想到來時路上，容覺恨不得整個人掛在沈斯年身上的行為，她突然就相信了這個說法。

    “這不是你們兩個人反了過來？你男朋友也太幸福了嗚嗚，”小玉實名羨慕。

    “我也這麼感覺。”

    提到這點，沈斯年從來不謙虛。

    許是看出沈斯年不想搭話，小玉識趣的不再開口。

    老闆娘跟人寒暄回來，還帶了兩個婦女。

    兩名婦女看著沈斯年嘰裡咕嚕說了幾句什麼，笑起來。

    小玉感到怪異，忍不住靠近沈斯年。

    沈斯年身上的淡定從容無形中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老闆娘解釋說，“我這兩個好朋友都說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漂亮的女孩，想看看，說你比今天的新娘子還要好看。”

    就算不塗脂抹粉，沈斯年容貌的豔色也足夠令人心動。

    她微垂著眸，神色淡淡，“謝謝。”

    老闆娘又跟人說了幾句什麼，兩人走了。

    “你們別介意，我們村兒裡的人都很熱情好客的，”老闆娘誇著，“平時也不幹什麼重活兒，就天天待在家裏帶孩子做個飯，體力活都是男人的。”

    小玉忍不住開口，“那不是家庭主婦嗎？帶孩子也挺累的。”

    老闆娘抬手摸了摸梳理好的頭髮，說，“可能都習慣了。”

    “這姑娘一看就是嬌貴命，”她說沈斯年，“家裏寵著長大的吧？”

    沈斯年，“我吃百家飯四處流浪長大的。”

    話題終結。

    小玉都長大了嘴巴。

    根本不信。

    四處流浪能流浪出娛樂圈一線女星也無法蓋過的矜貴優雅氣質？

    你在哪流浪？我去看看？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沈斯年說的認真，“我全靠自己。”

    老闆娘笑笑，“是嗎？那挺好。”

    說完，她盯著二樓看，“你們去不去看新娘子？”

    “待會兒就下來了，有什麼好看，”沈斯年一句話，斷絕了小玉想跑上去看看的衝動，遺憾的把屁股坐回去。

    就在這時，從屋子裏走出新郎。

    就是換了個紅色的外套，眉頭疤痕格外猙獰，像是一條蜈蚣趴在那。

    他油光滿面，手裏拎著一瓶酒，一手拿著杯子，邊走邊給別人敬酒。

    可見，今天他很激動。

    花嬸離得最近，笑呵呵的討了幾個紅包。

    沒看到小孩子。

    小玉問出自己的疑惑，“怎麼都沒有小孩兒湊熱鬧？”

    “小孩都要上學，不能吵著睡覺。”

    老闆娘解釋道。

    蚊子肆無忌憚的在周圍飛來飛去，嗡嗡嗡的讓人心煩。

    沈斯年用溼紙巾擦拭手腕的血跡，嫌惡的扔掉。

    不一會兒，白皙的手腕處紅腫一片，和容覺昨晚蚊蟲叮咬後的症狀一模一樣。

    “我這兒有花露水，”小玉說，“要不噴一點？”

    “不用，”沈斯年拒絕了，“謝謝。”

    小玉默默把自己的六神花露水塞回去。

    花嬸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兩人對面。

    精心描畫出來的紙紮人妝容在眼前晃盪，著實考驗人的承受能力。

    小玉抬手遮住眼睛，低頭。

    手機沒訊號，沈斯年只能去觀察周圍人的情況。

    “熱鬧吧？這還只是開始，等下新娘子出來更熱鬧。”

    花嬸笑呵呵的，“嘿嘿，小姑娘，有沒有男朋友啊？要不要嬸子給你介紹？”

    小玉雞皮疙瘩掉一地，“不用不用，謝謝阿姨，我還小，事業為重。”

    “哎呀，老了就不好找了。”

    花嬸不贊同，枯枝樣的手指在桌上點來點去，唾沫橫飛。

    沈斯年屏住呼吸，後來感覺這是掩耳盜鈴，只能微微偏過頭，用手機給容覺發訊息。

    ［別吃東西，回去吃泡麪］

    他們的吃食還算正常，甚至可以說豐盛。

    大魚大肉擺一桌，所有人都在大快朵頤。

    連小玉都忍不住被香味蠱惑，默默的抱著豬蹄啃起來。

    沈斯年坐著不動，目光放空。

    容覺和她隔著兩張桌子。

    五六個男人喝的醉醺醺，打嗝兒的時候噴出來的酒味讓人作嘔。

    容覺臉色發白，很想起身離開。

    建國推了杯倒好的白酒，“嚐嚐，咱們村子裏自己釀的，十好幾年才挖出來，絕對好喝。”

    容覺扯扯嘴角，說，“抱歉，我不喝酒。”

    “男人哪能不喝酒。”

    “我看這小子的腰身一直往那邊瞟？”

    “他媳婦在那邊？”

    “不是我說，剛纔我眼睛都看直了……”

    喝醉之後的話語也葷素不忌。

    “那腿，那臉長的……嘖嘖。”

    容覺聽不下去，可是身板單薄瘦弱的他只能坐在那，畢竟誰也不知道醉鬼能做出來什麼。

    被迫聽了許多噁心的話語，他握緊的手緩緩用力。

    “你別在意啊，他們就是習慣了，”建國咳嗽幾聲，“咱們這就這樣，他們本意是誇你女朋友漂亮。”

    容覺垂眸，遮住眼底的冷光，“謝謝。”

    聲音跟在沈斯年面前一樣小。

    “這小夥子怎麼娘們唧唧的？”

    “估計媳婦太強勢，受不住。”

    “這樣可不行……”

    說完長相身材，他們又開始討論“御妻之術”，高談闊論，彷彿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容覺面無表情的盯著桌面。

    上面灑落了湯湯水水，好不油膩。

    謹記沈斯年的話，他一口菜一口水都沒碰。

    建國勸了好幾次，見他沒反應，就放棄了。

    “我去廁所，在哪？”站起來，找廁所的方向。”

    建國指指不遠處黑咕隆咚的草叢，“廁所……都在人家屋裏，你是個男人不方便，就去那兒解決下吧。”

    容覺，“……”

    他也不是要去廁所，只想透透氣。

    聞言，直接起身離開。

    沈斯年時刻關注他的動向，見狀，側頭跟小玉說了幾句，也跟著離開。

    草叢裏蟲鳴清晰，還有螢火蟲跳來跳去。

    容覺蹲在路邊，用樹枝撥弄落在地上的螢火蟲。

    “來外面喂蚊子？”

    沈斯年站在他身後，語調冷漠。

    容覺慢吞吞的換了個方向，仰頭看她，“透透氣。”

    他身上染了濃烈的菸酒味，沈斯年後退兩步，有點嫌棄。

    容覺嗅了嗅，“很重嗎？他們都在旁邊抽菸喝酒，我躲不開。”

    “沒碰吧？”沈斯年問道。

    容覺，“沒有，水也沒喝。”

    “沒事趕快回去，”沈斯年說完，轉身要走。

    容覺猛地站起來，眼前一黑，“別……”

    腿部麻痺，頭還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