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街賣肉的女子似乎對於自己所從事的營生並未覺得有任何羞愧之意，迎來客往之間笑容滿面，為人又很是謙卑不已，著實是一個好女子。

    上卿大人心念一動，看著那麼大的肉鋪，再看著這些來買豬肉的男子便知曉這女子究竟有多受歡迎。

    肉鋪所處的地段社上京城大街小巷中的一條不起眼小街道里，也就是他今日騎著馬閒逛陰差陽錯才能到此處，平日裏是決然走不到這裏來的。

    在賣肉的期間，也少不了男子想要同女子搭話，不過大多都已經被她巧妙化解，有些實在是露骨的話也被她給懟了回去。

    上卿大人心滿意足的在樹下看著陳寶賢，等著那買肉的人群散去之後便是招呼著她過來說話。

    “他當時對我說一個年紀尚小的女子出來拋頭露面賣豬肉，平日裏應該是辛苦極了。”

    “還說宮裏邊正在招選秀女，自己也要為皇上舉薦一個人上去，如果是我願意去的話，今後必然不會再受著風吹雨打之苦，自然也不用在這案板上討生活了。”

    “這些話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實在是有著莫大的吸引。”

    回想起多年前突然發生的這件事情時，陳寶賢還是一副極不可思議的神態。

    在當時失去雙親的狀態之下，她作為長女又是大姐自然得責無旁貸的站出來討生活。

    作為一個女子，這輩子能夠嫁給一個好男人過日子就已經是當時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了，而在案板上討生活幾乎是斷送了未來。

    彼時尚且年幼的陳寶賢聽見上卿大人這麼說後立刻睜大雙眼，看著對方身上那華貴的衣裳料子以及這通身的氣度便知道人家沒理由來騙自己這麼一個窮苦姑娘。

    “我當時接過家中肉攤生意已經有小一年了，形形色色也見過不少人，雖然對上卿大人所說的話很心動，但是心中也知道那個餡餅兒從天掉下來我是接不住的。”

    “但上卿大人見我面色猶豫便立刻就說起我假以時日進宮之後所能帶來的好處，還說憑藉着我的容貌氣度在宮中雖是不能沉著頭一等的寵妃，但定然也是衣食無憂的，最讓我心動的是我底下那群妹子往後就有了倚仗。”

    這件事情距今已經過去十好幾年了，在多番商討之下陳寶賢最終動了心思，而後還是決定得進宮去。

    她們家中只有女子並無男子，平日裏雖然能夠靠著肉鋪攤子勉強餬口，但實則在很多時候都是被人給瞧不起的，有些人甚至欺負她們姐妹幾個沒男人依靠，甚至到了半夜敲門想要欺侮人的地步。

    聞言，雲寄錦點點頭，心中便是想明白了像她這樣和善豁達又帶著幾分草根般頑強的人在名門大家中是養不出來的。

    算是爲了下邊的妹子，也算是爲了自己今後的日子，陳寶賢跟著上卿大人一路進了宮。

    在進宮之前她有被嬤嬤特別教養過一段日子，在這琴棋書畫方面雖是不能狠抓起來，但也是勉強學了一些皮毛。

    進宮那天惠風和暢，萬里無雲，陳寶賢坐著華貴的馬車一路心神忐忑。

    眼看著馬車過了宮門口，她心中又忍不住生出一陣酸楚感，從那日開始，而後她始終未能再離開宮中半步。

    不過自己進宮之後身份大有不同，街坊鄰居對於家中姐妹更是多了幾分難得的崇敬，在上卿大人後來的幫助下姐妹幾人的日子過得很是好，到了年紀之後也各自許配了人家。

    陳寶賢的那幾個妹子被教養得很是水靈聰敏，原先因著家中做賣肉生意而顯得有些過於市井的名聲也因著大姐的境況而有了突然的改變。

    在當時他們所住的那條巷弄裡誰人都知道陳家大姐如今進宮過好日子去了，那可是服侍在皇上身側的人，連帶著她們家中的這幾個丫頭如今都變成了皇親國戚，這可是潑天的福氣呀！

    雖是因著自己的身份實在是不高不低，家中幾個妹子也未能有機會進宮來探望，但是在這長年往來的書信中陳寶賢對於她們的生活很是欣慰不已。

    “起初剛進宮的時候皇上對於我確實有過新鮮，他說我心思通透靈秀，同旁的女子不大一樣。”

    “若是心思煩悶之時，到我這宮裏小坐一回便覺得能夠驅除煩憂，我那個時候歡天喜地的以為自己得到了所有，但後來才知道這宮裏的日子不是那麼容易過得下去的，這皇上的恩寵自然也會因著種種而改變。”

    談到這裏，陳寶賢的面色暗淡了下來。

    她能夠得到皇上的恩寵是因著自己同那些大家小姐全然不一樣，就彷彿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偶爾也想嚐嚐清粥小菜。

    可在宮裏這麼一個奢靡繁華的地方里，人的心眼子少說也有好幾百個，而她這麼一個市井出身的女子又無母家扶持，自然是單打獨鬥不過的。

    上卿大人似乎也沒想到陳寶賢能夠這麼得皇上的恩寵，當下便是對自己原先的選擇極為滿意，但作為在朝為官的文人，他也看得清楚這樣的恩寵對於一個平民女子來說算不得好事。

    天真的陳寶賢起先並沒有想那麼多，在上卿大人還沒來得及提醒她之前就已經出事了。

    “那年，上卿大人經人舉薦去了北方為官，走時匆匆忙忙甚至沒來得及和我做告別，不過好在他吩咐了家中忠僕給我帶了封書信，信上說他這一去實屬身不由己，或許少則幾個月，多則數年，讓我一定要在這宮中避其鋒芒，千萬不要招惹人才是。”

    “只可惜上卿大人的提醒來的實在是太遲，當我看到這封書信時肚裏的孩子已經沒了，而在當時原本以為皇上會徹查此事，可他卻不過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

    “後來我才知曉這後宮裡講究的就是一個雨露均沾，一人風頭太盛，自然會被其他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而尤其是我這麼一個無依仗的平民女子最是好被人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