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淼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神情，只問著姨父姨母有何事找自己。

    她們姐妹三人雖不是打一個孃胎裡出來的，可在這陸府裡的地位卻是一碗水端平了的。

    往常姨夫姨母留萬淼之單獨談話時說的，也不過就是說上京城那邊有來信，她那爹孃又派人給她捎了什麼好東西。

    陸卿卿陸婉婉姐妹二人並未覺得有何不妥，不過就是笑盈盈的去挑花燈了，她們心中也清楚上京城那邊來的好東西總是會有自己一份的。

    花廳中，氣氛很是嚴肅不已，陸家夫婦二人數次張口欲說，但最終也不過就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在這種氣氛之下，萬淼之也覺得有些坐不住了，她明白打小時姨夫姨母便把自己當做了親生女兒來對待，原先有人同她相爭執，說她也不過就是一個野丫頭時，且不說兩位表姐妹會為自己出頭，就是在做大人的也會去說幾分理。

    此時離別愁緒突然涌上心頭，萬淼之坐在那裏低頭看著自己腳上那上京城中繡娘所做的鞋面，突然覺得這樣的繡花自己也能夠完成。

    在數次預言又止後，陸夫人終究是忍不住了。

    “你一個大老爺們還這麼磨磨唧唧的，合着這些話還是得由我這個當姨母的來說！”

    陸老爺心虛地看了一眼自家娘子，擺著手讓她說。

    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之後，陸夫人這纔開口：“淼兒，你爹孃在上京城來信了，說是要把你接回去。”

    “原先那位高人說上京城克你的命數，只有被送到江南水鄉來才能將身子給養好，如今眼看著你快要及芨了，只要過了這個生辰，今後天高海闊去哪裏都無事。”

    “姨夫姨母今日找你過來就是想問你……你自己想去上京城嗎？”

    陸夫人滿眼希冀，微微蹙起的眉頭裏還有幾分難以言說的不忍。

    旁側坐著的陸老爺也是十分期待萬淼之的回答，場上的氣氛一時間僵硬到讓人都覺得心口有幾分發堵，快要喘不過氣來。

    心中雖然是千想萬想要去上京城，但現在看著姨夫姨母如此不忍，萬淼之也特地斟酌兩分之後這才低語道：“既然爹孃想讓我回去，那我就回去吧。”

    “多年來受姨夫姨母養育之恩，淼兒感激不盡，還望您二位之後一定要多多保重身子，若有空的話一定要來上京城看我。”

    此時的萬淼之想的自然是要去上京城，她想要去看看最好的繡房究竟是什麼樣子，這天子腳下又是何等的模樣。

    在陸府裡當萬小姐雖然是不錯，可她更想去當自己的丞相府二小姐。

    聞言，陸家夫婦二人這才難以割捨地點點頭，兩人不約而同的紅了眼眶，最終說好等著她初十生辰過後，便會有人親自護送她去上京城。

    “那表姐表妹和我一兒塊去嗎？她們也沒有去過上京城，不妨就和我一塊兒走一道，到時候再回來吧。”萬淼之說著，十分希望卿卿婉婉能夠跟著自己去看看。

    大表姐喜歡玩蹴鞠，更喜歡騎馬，小表妹喜歡去梨園聽戲，也喜歡去書局裏討孤本。

    上京城中有最好的賽馬場，也有最好的梨園班子，她們早先便記掛著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想著去看看。

    前兩日偶然到翠玉軒聽姨夫姨母談話時，他們二人並不願意讓女兒跟著前去。

    此時聽萬淼之這麼一說後，竟然有些鬼使神差的答應了下來。

    “既然你想讓她們兩人跟著，那便就跟著吧。”

    陸夫人最終點頭答應下來，旁邊的陸老爺似乎有話要說，但在娘子的逼迫眼神之下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一路出去長長見識也好，說起來你這兩位表姐妹可還沒有見過自己的姨母呢。”

    從花廳裡出來之後，萬渺之便去尋了表姐妹二人，把這件事當她們一道講了之後，三人自然是歡天喜地。

    那年的花燈集會成了萬淼之心中對於江南最後的印象，上京城中雖然也有類似的花燈節，可她卻是在沒有機會參與到其中。

    “初十我剛過完生辰之後便是整裝待發，跟隨爹孃派來的侍衛一路前往上京城，同行的有表姐妹二人，還有常年服侍我們的丫鬟嬤嬤。”

    “先是走水路坐船，而後又是坐馬車行官道，在路上整整耽擱三四個月之後終於到了上京城外。”

    從江南到上京城這一路是萬淼之這輩子走過最長的路，再後來她半輩子都被困在宮中，再難吃那樣的苦頭，看那樣的好風景了。

    路上多少有些折磨人，到上京城後，姐妹三人都有些面色慘白。

    起初光是上京城的繁華便讓她們覺得有些亂花漸欲迷人眼，而後直到到了丞相府時才瞬間明白什麼叫做高門大宅，什麼叫做百年鐘鳴鼎食之家。

    丞相府的牌匾掛的那樣高，匾上所寫的那幾個字是那樣的蒼勁有力，據說這牌匾用的是最好的木料，字上邊是用的最好的金粉，以至於多年來風吹日曬絲毫沒有褪去半分顏色。

    表姐表妹暗自簇擁著萬淼之，忍不住叫她一聲丞相府二小姐。

    她面上神情雖然還能夠繃得住，可是這心裏早已樂開了花，掀開馬車圍簾看著丞相府高門檻時，卻是有幾分頓住。

    馬車並沒有停在前門，而是一路輾轉來到了偏門處。

    在門口等著她的也不是那日日夜夜都盼望著想見到的爹孃，而是幾個神情麻木漂浮，臉上勉強堆著幾分笑的手腳粗壯下人。

    從前文一對比之後，這偏門立刻就顯得寒酸了起來，門是那麼的窄，門板是那麼的黑，兩旁連個石獅子都沒有，不過就是三兩階石梯而已。

    掀開簾子後，姐妹三人都有些傻眼。

    在下人還沒開口說話時，作為大姐的陸卿卿就忍不住了，她吊着嗓子很有幾分陰陽怪氣地說著：“姨夫姨母平日這般忙嗎，好不容易回來，此時怎麼也不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