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萬淼之平靜生活的那日，源自於某次不小心的聽牆角。

    陸府中請的教養嬤嬤多日前要回鄉看小孫子，臨走時爲了督促著姐妹幾人，特別給她們留下了一道鳳穿牡丹的刺繡題，命她們在自己短暫回鄉的這段日子裏必須得繡出兩面不一樣的牡丹圖。

    “我年少時雖然不是極為出挑的，可在姐妹三人中卻是永遠得嬤嬤讚歎最多的那一個，或許是因為生來便對於這些事情有幾分通透性，琴棋書畫女工等等樣樣精通，一副小小的鳳穿牡丹圖自然不在話下。”

    萬淼之刺繡速度極快，繡出來的成品幾乎能和當時城中最好的繡娘相媲美，就連教養嬤嬤也曾經感慨小姐若不是出生在這樣的大戶人家，只怕是憑藉着自己的這手精湛繡活也能養活一大家人。

    年輕未出閣小姐所繡出來的繡品自然不能流傳出去，不過教養嬤嬤對於自己所擁有的這位弟子很是滿意不已，再三保證只會拿給城中最好繡娘看過後，便是將萬淼之所繡仙女拜壽圖帶了出去。

    城中最好繡娘看過之後，果真是對她那一手繡活讚不絕口，還表示想親自登門入府見見這位天賦極高的小姐。

    能夠繡得一手好繡活對於他們這種不愁吃穿並且有名望地位的人家來說，確實起不了決定性的作用，可這名聲一旦傳揚出去，旁的人也會多看兩眼，對於今後找婆家那更是有幫助了。

    陸家夫婦二人很是高興不已，在她們姐妹三人繡完鳳穿牡丹圖後，便是許了她們小半日的空閒得以出府去。

    白日裏，萬淼之和表姐每天一塊兒去附近山上寺廟中討了淨水，那間原本不怎麼出名的寺廟因為來了一位得道僧人立刻變得蓬蓽生輝起來，就連附近郡縣中的香客都源源不斷地趕來。

    三人各自在寺廟中求了籤，年輕小姐們所求的自然是姻緣籤，表姐表妹二人的籤都得是上等，師傅的解籤語讓她們二人眉開眼笑，紛紛在心中期許著自己的如意郎君究竟長得如何模樣。

    “當時我也求了一支籤，簽上邊所寫的詞句如今已經記不得了，只記得給師傅看過之後，他多少有些失態，並且抬起眼來細細打量著我的眉眼，最後又說當斷則斷，不斷則亂，日後多少有些坎坷。”

    “大家都是花了香火錢來這寺廟裏的，若不是聽說這裏來了位高僧，如今有幾分顯靈的徵兆，誰也不可能來這寂寂無名的小寺中，當時這解籤語讓我們姐妹三人很不滿意，表姐表妹二人紛紛為我出頭，要讓對方再算一次。”

    談起自己多年未見的表姐妹來，萬貴妃的神色這才柔和了些。

    她記得表姐對著那位師傅薅起了袖子，就連向來文縐縐的表妹也明裏暗裏的揶揄了對方几句。

    年輕師傅拗不過她們三人，只好又讓萬淼之重新求了一支籤，而這一次所說的話的確是吉利好聽的，但卻讓人又覺得多少有幾分虛假。

    “臨走的時候小師傅說若我心中有結節，不妨就去寺廟後堂討些淨水，還說這個些水都曾是在觀音淨瓶中守香火供奉多日的，喝的多了自然能夠去除我心中的紛亂。”

    聽著對方這麼一說，又在表姐妹二人的鼓動之下，萬渺之也不記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碗淨水，只記得後來實在是喝的肚子圓滾滾，就連下山時都被表姐表妹攙扶著。

    白日裏的水喝的多了，到了晚間時自然有幾分熬人，尤其是到了半夜裏時。

    那夜，萬淼之小解了許多次，一直覺得自己這肚裏似乎裝著黃河水似的，怎麼也流不乾淨。

    到了半夜裏後更讓她覺得胃裏有些撐脹，不得已只好頂著月光閒庭信步，企圖讓自己這滿肚子的水混合著晚間的飯菜都消化消化。

    她原是不打算吃那麼多齋菜，可奈何寺廟裏也不知道究竟從哪裏請來了素菜廚子，一手菜做得精妙絕倫不說，甚至於還能讓人覺得鮮美異常到似乎用魚蝦吊了高湯。

    江南水鄉里多的是吃魚蝦的機會，可寺廟中的薺菜餃子連湯都讓人覺得鮮美到快要將舌頭吞掉了。

    大表姐是個喜歡吃的，在吃到薺菜餃子之後還特別帶著兩位妹妹去了後廚討教，在一番詳細問詢之後才得知對方用的是北方的做法，先用那各種鮮香食材做成餡料，隨後又包出薄皮大餡的餃子下油鍋炸到酥脆，之後才用掉出來的高湯慢慢熬製。

    家中的廚子也不是沒有做過北方菜色，可到底都是江南人，做出來的只能是差強人意，打在小寺廟裏吃過那道薺菜餃子後萬淼之便想起了遠在上京城的爹孃姐姐。

    望著黑如潑墨一般天空上懸掛著的那彎月亮時，她心裏邊想的全都是上京城的北方菜又是什麼樣的，爹孃姐姐等人會不會也喜歡吃這種獨特做法的薺菜餃子湯。

    “我這一生後悔過的事情有不少，不過這其中都是些大到足以扭轉人命運的事情，可對於那天去寺廟中喝了那麼多淨水，吃了那麼多餃子的事讓我足以悔恨終生。”

    說著，萬貴妃突然掩面，原本就瘦弱的肩胛骨此時抖動的像是即將由翅膀破皮而出似的。

    聽著她後悔這些事，雲寄錦反倒覺得喝些水吃些餃子並不是什麼大事，也不過就是平日裏的吃喝罷了，怎麼能夠由著這麼一件小事讓自己悔恨終身呢？

    “該不會是聽著那些水和餃子牽扯出了其他的事情吧？難不成你身子不好……也是因為這些？”雲寄錦小心翼翼地問著萬貴妃，話雖然是沒有明說，可是這聰明人都能夠懂得起。

    聞言，萬貴妃立刻就停止了身體抖動，撩撥了兩把滑落下來的碎髮後，又用那幅高貴到異常的姿態回着她：“我身下無所出並不是因為這些事，若真是如此，只怕那間小廟早就已經被人燒了個乾淨，就連其中的活物都不會有一個能活到至今的，我又怎麼可能如此同你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