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寄錦張了張嘴，什麼都沒再說。

    平心而論來講，萬貴妃其實有一個還算不錯的生長環境，但這一切得建立在她對原生父母完全摒棄的情況下，不過很顯然她並沒有灑脫到能夠忘掉這些。

    當夜月色濃重，喝了許多淨水，吃了許多餃子的萬淼之在庭院裏來回走了許久。

    原先從小寺廟坐馬車回來時，本還想著若是積食晚間就少吃一點，可自己實則也不過才吃了些許而已，誰料收拾妥當上了床榻之後這肚子越發鼓脹起來。

    屋裏服侍的丫鬟們都熬不住了，臨睡之前還特地去廚房裏給她熬了一小碗促進消化的湯藥。

    湯藥裏邊雖然加了不少的甘草，可萬淼之光是看著這些水呀湯的就是一點也喝不下去了，還險些忍不住嘔出來。

    此時，她實在是無心睡眠，活活像個懷孕足月的孕婦似的用手託著自己的後腰，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的小腿肚子硬生生抽痛著。

    陸家在江南雖算不得頂頂殷實的人家，可誰人都知道陸夫人有位親姐在上京城當著丞相夫人，光是憑藉這麼一層關係，他們家的生意就做得風生水起了，更別提陸老爺原本就出身於商賈之家。

    家裏所涉及到的產業不算太過廣泛，或許因為年輕時吃了不少苦頭，到了中年時，夫妻二人越發日子過得散淡起來。

    早些日子時，陸老爺協同陸夫人還一塊去鄉下看了莊子，二人打算著早早置辦些田產，等著日後好去鄉下多住些時日。

    他們對於這適齡女兒們的婚事也是相當看得開的，哪怕是媒人幾乎快要把這陸府的門口都給踩破了，但陸家夫妻二人美美也只是笑呵呵的對他們說到女兒年紀還小，想多留在身邊兩年。

    在這種情況之下，萬淼之和兩位表姐妹的日子便是如同蜜裏調油似的，全然沒有太多的規矩將她們給管束著，哪怕府上請來的教養嬤嬤也是極為有耐心的，輕易不會對她們說半句重話。

    “我在這庭院裏來回走了兩圈，始終覺得心裏憋悶的慌，尤其是聽見這屋後亭臺水榭裡傳來的溪水流動聲音便更覺得煩悶，一般的大家閨秀出門在外吃飯做事都是極為有周章的，決然不會吃多了叫人給笑話去。”

    萬貴妃絮絮叨叨地講著，哪怕時隔多年，也依然能夠清楚的回憶起當夜裡自己究竟有多不舒服。

    “或許因為當天所吃的是北方菜色，我這心裏有幾分發狠的意味，便是不管不顧吃狠了些。”

    她的性格相較於表姐們二人可謂處於中段，做不到像大表姐那樣瀟灑肆意，也做不到小表妹那種性質溫婉沉靜如水，成日裏只曉得和聖賢書打交道。

    半夜裏，服侍著的人裡除了兩道大門處還留有門房之外，其他人全都回屋歇著去了。

    當天晚上夜色極好，月亮高高懸掛於天際還帶著一層朦朦朧朧的毛邊，有幾分說不出來的美。

    此時正值盛夏，到了晚間時難免有些蟲鳴鳥叫的聲音，哪怕是身上不披長衫也不會讓人覺得有半分微寒。

    就著清冷如同撒了一地碎銀的月光，萬淼之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面。

    她的繡活在姐妹三人當中向來是最好的，教養嬤嬤還把自己原先所繡的帕子拿出去給城中最好的繡娘有看過，東西一過人手之後立刻便被繡坊裡的其他繡娘都看到了。

    但凡所見之人就沒有誰不誇讚萬淼之這手繡活精妙絕倫的，可她此時低頭瞧著這從上京城送來的繡鞋，怎麼也想不通，這上面的花鳥究竟是怎麼繡的如此栩栩如生。

    尋常人身上所穿的衣裳繡花也不過就是用個平針繡繡出一個大概樣子來罷了，她也曾聽嬤嬤說過上京城位於天子腳下，哪怕是在江南最為出挑的繡娘在那裏也能挑出大把人來。

    萬淼之心中突然生出幾分憧憬，想著自己這輩子若是有機會能夠去上京城一趟，必然要見見天底下最好的繡娘究竟是如何的巧手。

    但稍稍一深思之後，她又嘆了一口氣。

    若不是這命格中有異，她必然是在上京城中當著宰相家的嬌嬌二小姐，而不是此時在江南陸府中被人稱作一聲萬小姐。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吧，我當時閒來無事便追著月光一路繞過穿花長廊，最後竟然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姨夫姨母所住的小院中。”

    “家中的生意雖然不需得他們再費太多的心神，可想著要在鄉下置辦那幾處莊子卻是怎麼都沒有看到合心意的，姨母這個人向來心氣高，眼界高，要找這依山傍水，風水極佳，還想著若是周圍有寺廟，能夠聞到這香火氣，受菩薩保佑那就更好了。”

    “姨夫姨母成親多年，身下雖然就只有表姐妹二人，但姨夫從來就沒有起過二心，更是將家中宗族長輩所強塞過來的女子全都趕了出去，不管是府上的大事小事全然都聽著姨母安排，以至於我年少時以為天底下的夫妻都是這般恩愛的，後來才曉得簡直就是人生中最是難求。”

    談論起江南生活的那段日子來，萬貴妃的神情中總是盪漾著無限溫柔，嘴邊的笑意也在慢慢擴大著，就連人都彷彿柔和的不少。

    或許這也是因為年少時受了姨夫姨母的影響，哪怕後來在宮中的日子再為難過，可天天能夠頂禮拜佛倒也是能夠讓人心靜幾分。

    “那後來呢？”雲寄錦細細問著。

    萬貴妃眼神漸漸變冷，嘴邊的弧度似乎挑起了一抹譏誚的笑意。

    “後來啊，後來可是讓我聽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兒。”

    姨父姨母所住的小院安靜至極，離著姐妹三人所住的院落有相當長一段距離。

    等著抬頭看見頭頂上懸掛著的翠玉軒牌匾時，萬淼之這才驚醒自己踩著月光一路走了多遠。

    哪怕平日裏和姨父姨母感情再好，可這大半夜的也不好上前叨擾人家夫妻二人。

    萬淼之暗自懊惱著，轉身就要離開，可不料卻突然聽見屋中傳來驚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