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些陳年往事在心裏邊兒憋了太久，萬貴妃沉默了一陣後，眼神竟然變得柔和起來。

    “倒也不是不能同你講過去發生的事情，畢竟這些事情在我的心裏深埋多年，如今早已經發爛發臭，反正我都是一個將死之人了，說給旁人聽聽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或許還會讓你從這其中悟出什麼道理呢。”

    她神色中呈現出了異樣的光芒，別知先前那氣勢凌人的模樣來說竟然還多了些溫婉。

    雲寄錦不清楚萬貴妃究竟要給自己講什麼過去的事，不過根據她對此人的淺顯瞭解，估計不是那麼容易就會開口講出梅雁回全家被害一事。

    而後萬貴妃也果真驗證了雲寄錦心中的猜想，她這一張口說的無關乎於旁人，而是自己當初進宮時的一切。

    “不知道你究竟有沒有聽過我的閨名？不過就算你曾經聽到過，可這名字的主人卻也不是我，簡直就是聽了個空響而已。”

    萬貴妃突然捂嘴輕笑，彷彿自己此時在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那般。

    在她還得皇上恩寵並沒有犯下滔天大罪之時，人人都知道萬貴妃是皇上最為寵愛的妃嬪。

    皇上在位已有數十載，光是後宮佳麗就早已超出了三千這個數，可偏偏在這麼多人當中，獨有貴妃名號的也就只有一個她了。

    雲寄錦只知道人人都稱她為一聲貴妃，卻不知道萬貴妃的閨名究竟叫什麼，似乎之前也並沒有聽人說起過，畢竟這皇上妃嬪的閨名可不是旁人能夠隨意提起的，除非是跟在身邊極為親近的人之外。

    但顯然，雲寄錦所接觸到的人等中並沒有誰入得了她萬貴妃的法眼。

    見她神色中略微出現幾分迷茫，萬貴妃又緩緩開口講道：“我閨名叫做萬淼之，這名字對於一個大家閨秀來說著實有些不太穩重，可偏生我出生那年家裏來了相熟的高僧曾經給算過命，說我命中缺水，上京城這麼一個地界著實不適合我生活，若是有機會的話，便要送到那江南水鄉去最合適不過。”

    初次聽見這麼一個名字，也的確讓雲寄錦多了幾分深思。

    “父親聽了高僧所說的話，的確將我送到了江南姨母家生活，而這一住便是十餘年，期間從未有回過上京城。”

    在雲寄錦所看不到的地方，盼兒和青芽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頭，很顯然她們二人對於這宮中密事知曉得比雲寄錦更多，也自然察覺出了不對。

    說著說著，萬貴妃的思緒似乎也回到了自己少女時期曾居住過的江南，眉眼盡顯溫和不說，嘴角還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淡淡笑意。

    雲寄錦靜靜地聽著，中途並沒有打斷萬貴妃，像她們這種在深宮大院兒中過了大半輩子的人心中必然是有滿腔的話想要與旁人說，自己此時也全當作聽一回故事罷了。

    “姨母一家人對我極好，好到甚至有幾分不太正常，平常就連表姐表妹他們所沒有的東西我都有，原以為大家都是女子，多少有幾分善妒的心，可表姐作為姐姐對我極好之外，就連表妹也十分禮讓我這個姐姐，原先我只以為自己長得嬌憨，生性便會討人喜歡，後來才發現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在講完了江南風光之後，萬貴妃的神色稍稍顯出了異樣。

    哪怕是隔著一道鐵門，雲寄錦也感覺自己恍然間看見了她那略顯急促的呼吸，人似乎講到了讓自己多年來耿耿於懷的地方。

    “那日，身在上京城的爹孃又託人送了物件到江南來，協同那些衣裳首飾一塊兒送來的還有封孃親所寫的親筆信，這是他們原先爲了表示思念女兒每月都會做的事情，那時候我人雖然不在上京城，可拿到的衣裳首飾永遠都是最為時興的。”

    “原先我當真以為這就是這天底下最好命的女子，不僅有爹孃姐姐疼愛，就連姨父姨母表姐表妹等人也對我倍加關照，甚至爲了讓我永享安寧，苦苦忍著子女分離的相思之苦。”

    包袱送到陸府時，萬淼之正和表姐表妹一塊兒在後院踢毽子。

    她這兩位表姐妹年紀和自己相仿，此時都不過十四五歲的光景，正巧到了即將說親的時候。

    表姐陸卿卿生性便是活潑不已，說話做事每每都會讓人瞠目結舌，有時候甚至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曾經做下的壯舉有聽聞某家公子模樣俊美異常，特別費盡心機女扮男裝，只為尾隨這位公子與其在酒樓意外相遇，而後又同人豪情壯志般的結為手足兄弟。

    至於這後來究竟為何被發現，完全是因為耳上有環痕，叫對方狠狠吃驚了一位，誤以為陸卿卿有龍陽癖好。

    表妹陸婉婉的性子同表姐可謂是截然相反，她生性喜靜，平日裏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到書局中挑選自己喜歡的孤本，至於俊美公子對她並沒有任何吸引力，獨獨喜歡這書中的詩詞人。

    不過這姐妹二人也有一個共通點，那便是心地善良。

    “有這兩位表姐妹陪著，哪怕是不能回到上京城於我而言也並未有什麼不妥之處，畢竟這思念隨著日子推進多少會有些消散，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再想著上京城裏的事情了，就連我那位只見過數麵的親姐姐似乎都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萬貴妃嘆氣道，神色更是有些譏諷的意味。

    讓少女時期的她每日最為期盼的便是上京城那邊派人捎過來的好東西，孃親所寫的信內容也不過就是近來可否安好云云，雖然每次她都老老實實的回信一封，但多少又覺得自己有些不受重視。

    畢竟這麼多年來，自己雖然如同高僧所說的那般養在江南水鄉對身子好，對命數好，可這上京城的爹孃在這十幾年中怎麼也能抽出空來看自己一回吧。

    “這麼多年來一次都沒有，就連一次都沒有。”

    萬貴妃冷笑著，說話時語氣開始不自覺加重，眼中的寒意更加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