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統領被逼得往後退了一步，暗道這老皇帝寶刀未老，心裏頭也生出點微妙的敬佩感來。他冷聲道：“陛下，末將不想無禮。可若是陛下……”

    話還未說完，外面突然有了衝殺聲。

    一個士兵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稟報道：“將軍，四皇子領兵殺進來了！”

    顧長澤面色一喜，抓住老皇帝的手道：“陛下，四皇子來了！我們有救了！”

    霍淵眉頭微蹙，心說他這四弟來得也太慢了，是想等著叛軍殺死了父皇再順利進宮奪位嗎？

    他正想到此處，突然“嗖”的一聲破空響傳來。

    一支利箭穿破硃紅色的窗戶射了進來，直挺挺地插在了老皇帝面前的几案上。

    “啊！”

    顧長澤嚇得驚叫一聲，反射性地往後彈了一下，幸好被老皇帝一把扶住纔沒有撞到東西。

    老皇帝面色冷得可怕。

    此時誰人不知他就在殿中？

    賈統領也在殿中，老五也在殿中，自然不可能是他們的人放箭進來。

    那放箭之人必定是老四的人了！

    老四這是想殺他呀！

    老皇帝勃然大怒，一拍几案怒罵道：“逆子！”

    他氣急攻心，話音剛落就卡出一口血來。

    顧長澤駭然失色，連忙扶住他，驚叫道：“陛下！”

    霍淵也沒辦法繼續裝昏迷了，他撐著牀板咬牙忍著疼起身。

    前幾日禁軍突然造反，他匆忙組織白蓮宮這百十來號侍衛應對，實在是受了不小的傷。

    可如今霍淵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此等關頭他要是再不醒來，怕是真的要死在這白蓮宮了。

    顧長澤六神無主，見霍淵醒了頓時跟見了救世菩薩一樣，慌張又驚喜地道：“三殿下！你快過來看看陛下！”

    霍淵強撐著一身傷走了過去，他現在是真有點想罵七殺那個小機靈——要不是七殺事先讓他重傷，他在應對禁軍叛亂時也不會如此被動。眼下連四皇子都殺進宮中來了，真不知道七殺這爛人的救兵又在哪裏。

    另一頭。

    七殺站在烈日之下，回頭看了眼自己身後那匹馬上坐著的威嚴男人，想了又想，還是沒忍住問道：“老爺，我們還不進宮嗎？”

    馬背上之人正是丞相裴述。

    他如今一身戰甲，往那一站便是駭人的殺伐之氣。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著不遠處的皇宮，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似乎隱隱還能聽見打鬥之聲。

    裴述面色威嚴，從容不迫地道：“不急。”

    七殺抿了抿唇，大著膽子道：“陛下與三皇子都還在宮中，若是我們遲去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裴述瞥了眼護在自己馬匹旁邊的少年，老神在在地道：“剛纔四皇子不是已經衝入皇宮了，你擔心什麼呢？”

    七殺原本不太敢說，可老爺這麼引導著他，他也膽子愈發大了起來，老實巴交地道：“四皇子入宮的時機不太對。他原本早就擺脫了五皇子的圍捕，也早就知道了宮中形勢，卻一直遲遲率兵不救駕。依我看，他是想……”

    後面的話太大逆不道，七殺直接消了聲沒說。

    裴述卻無所謂地接過話茬道：“你覺得他想拖到叛軍殺死陛下之後再進宮坐收漁翁之利。”

    七殺心說他家老爺太狂了，這種話都敢放在明面上來說，皇家的人哪能容得下裴家啊？

    他回頭望了眼烏泱泱計程車兵，覺得如今人多不是勸諫的時候，還是等人少的時候好好勸勸老爺。

    裴述見他突然左望右望，哂笑道：“看什麼呢？”

    七殺有種被看穿的窘迫感，微微紅著臉轉移話題道：“老爺，四皇子居心叵測。我們若是不及早救援，只怕三皇子與陛下有難。”

    裴述略帶嫌棄地瞥了七殺一眼，語意不明地揶揄道：“你不是梵音的侍衛嘛，怎麼對三皇子這麼關心？”

    七殺聽出了老爺的不滿，趕緊表忠心辯解道：“老爺，三爺此次命我護送三殿下進京，那我就一定得把三殿下護住了。不然，我沒臉去見三爺。”

    裴述冷哼一聲，優哉遊哉地道：“想保三皇子，那我們就得慢點去。”

    七殺滿臉困惑。

    裴述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可他覺得這小年輕腦子轉得快，也樂得多指點七殺一下：“總得給四皇子一點表現的機會。”

    七殺茅塞頓開。

    不讓四皇子先進去殺一番，老皇帝又怎會這麼直白地看見四皇子的狼子野心？

    可是，這等行為實在是太危險了。

    倘若四皇子真的在亂軍之中殺死了老皇帝——甚至連三皇子也一併殺了，那事情還如何收場啊？

    七殺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身後那訓練有素的五千精兵，心裏突然生出一個極為驚駭的想法來——若是四皇子得手了，裴家是不是就要立刻率軍入宮“勤王”，打著為老皇帝報仇的名義直接把四皇子也給殺了。

    如此一來，最有競爭力的皇子都沒了，裴家再隨便扶持一個窩囊皇族上位當傀儡就行了。

    七殺心跳快了起來。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需要勸諫老爺說話小心點了，裴家的野心好像本來就是放在明面上的。

    幾步開外處，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裴玄挺扭頭衝身旁的大哥小聲吐槽道：“你看阿爹那慈祥的樣子，這是真把七殺當女婿看了吧？”

    “不可能。”裴玄縱不假思索地一口反駁道。

    “怎麼就不可能了？”裴玄挺小聲議論道，“咱阿爹什麼時候對人這麼提攜過？七殺都有資格給阿爹牽馬了，今日咱們一入宮就是立功，阿爹是要幫七殺在陛下跟前露臉呢。”

    裴玄縱看了自家弟弟一眼，那目光就像在看地主家的傻兒子一樣。他緩緩問道：“七殺能活多久？”

    裴玄挺微微一怔，隨即恍然大悟。

    對啊，七殺作為一個死士根本活不長，阿爹又怎麼可能把七殺當女婿看呢？

    眼下，阿爹分明是看重七殺的能力，想把七殺培養成梵音手中的一把刀。

    裴玄挺不禁有點悵惘，感慨道：“可惜啊……”這麼人才，卻這麼短命。

    裴玄縱也略有慼慼，低嘆道：“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