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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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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不負

    風不聞沒立即回話,他看著自己面前這淚眼婆娑的老人,忽然想到了那些在風沙中衣衫襤褸,戒備又怨恨地盯著他們的北梧國人。

    燭光昏暗,初冬寒涼。

    他漸漸覺得自己的心開始抽痛,有什麼東西想要破土而出。

    此時的屋內很安靜,他的聲音忽然再度響了起來。

    “我會,我一定會再回來。”

    風不聞的目光堅毅如磐石。

    他緊緊地看著許蹤擇,一字一頓,堅硬無比道:“彼時,我會回來,給北梧子民一個交代。”

    不管他身上是不是流著東月的血,既然他母親為北梧公主,黎水族滅,他就不會眼睜睜看著百姓煎熬,北梧國一步步斷送在祁墨曉的手裏。

    許蹤擇終於欣慰地笑了,激動過久的精神一放鬆,他便不住地輕咳起來,但還是強壓著道:“我有些東西給殿下,殿下稍等。”

    他說著,神情很是輕鬆,起身進了另一個屋子,去拖床底下的兩隻大木箱。

    風不聞連忙過去替他拿了出來。

    木箱雖然在床底,但顯然是經常擦拭,外表沒有一點灰塵,就連著地的那一面,也都用布墊著。

    箱子很沉,許蹤擇開啟,兩隻箱子內都是壘得整整齊齊的書籍。

    “這些書上記載的,有我北梧的歷史,有歷代先賢所著的治國之道,有兵法與捭闔縱橫之術,還有老夫這些年的一些見略拙作。”

    他雙目真摯地看著風不聞:“老夫身為丞相,本應輔佐國君,奈何如今朝堂腐敗佞臣當道,我本該以身謀道,可年老體弱,做不到以一人之力對抗朝野上下。而今遇到小侯爺,北梧一國的命運皆系其身,本應從旁教導為君之道,卻又無法承受舟車勞頓……”

    他說著,竟又跪了下去:“舊臣有罪。只能送與殿下此生藏書,萬里河山,望殿下終能達成所願……我一定會,會等殿下歸來。”

    風不聞頓了很久,忽然將衣袍撩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俯身對著許蹤擇一拜:“風不聞謝先生授書,此生定不負北梧所託。”

    兩人就這麼相對而拜,​容燈哎了一聲。

    跪來跪去的有完沒完了。

    她過去將許蹤擇扶起來:“你老先顧好自己的身體吧,一大把年紀,北梧冬天這麼冷,住在草屋裏會凍出毛病來的。”

    她說著,手縮起進袖子裡,隔著幾層布覆上了許蹤擇的掌心,剎那間四周靈氣流動,大約半響過後,容燈收回了手,從儲物石裡取出之前採好的幾株藥材來。

    “你這肺病是老毛病了,加上年紀大,我無法根治,但近幾年應當是不會發作了,這幾株藥材性溫養肺,你沒事可以煎點喝著,但不能多喝,另外切記不能著涼。”

    許蹤擇這時纔想起來問:“這位是?”

    容燈“……”

    “我沒什麼特別的身份,陪著風不聞來的。”她有些不耐煩地說著,把藥包好放在桌上,“我們此行回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了,你先好好活著。”

    這話怎麼聽都不太好聽,但許蹤擇也不惱,反而哈哈哈地笑起來:“姑娘也很是與衆不同啊。”

    容燈沒回他,而是戳戳風不聞:“快給錢,給完錢該走了。”

    風不聞反應過來,把全身的現銀都取了放桌上:“東月國的銀票在此地不流通,老先生先拿這些銀子買一個好點的宅子,置辦些厚衣服,好好過冬。”

    許蹤擇顫抖著聲音:“這這怎麼行?”

    “什麼怎麼行不行了?”容燈橫著臉,“殿下賜給你的你還能不要不成?”

    她說著,打量一眼,見大概也只有五百來兩。

    容燈暗暗嘆了口氣。

    這傢伙不喜歡多帶現銀她是知道的,雖然五百兩也不少,但是要真買了宅子估計也用不了一兩年了。

    乘著二人不注意,她又揮手取出五百兩在桌上,然後推著風不聞出了屋子。

    兩人拜別,許蹤擇站在門外看了很久,直到看不見兩人了,纔回了屋子。

    先皇啊,這孩子,善良又不失鋒利,可真有您的風範。

    他想著,又老淚縱橫起來,卻是高興的。

    .

    風不聞走得慢,容燈也沒催他,兩個人就這麼晃晃悠悠地在山林間前行。

    走出了山,風不聞忽然想起來:“此時已經宵禁了,我們該如何回去?”

    “誰說要回去了?”容燈不知何時又把那兩壇酒拎在手中,“找個地方喝酒去!”

    月亮比前幾日要圓了些許,一個半圓冷冷清清地掛在天上,照了一地清輝。

    兩人臥在草坪上,風不聞沉默著,應該是還沒從今夜的刺激中緩過神來。

    容燈扒開酒罈塞,遞了過去一罈:“怎麼樣,我沒說錯吧,你可是大佬呢!對自己的身份感覺怎麼樣?”

    風不聞接過去:“……大佬是何意?”

    容燈:“……”

    “哎這個不重要,”她拔開自己的塞子,“重要的是你找了十多年的答案,今日終於揭曉了,還知道了自己要做的事。人生啊,要是不活一個目標,那多沒意思。”

    風不聞卻愁眉不展。

    “容燈,”他喚了一聲,遠遠地看著天邊那輪月亮,“你說,我要真一半血脈是東月,一半血脈是北梧……我該置於何地?”

    他畢竟在東月國長大,也一直以為自己是東月國人,如今忽然得知東月不算他的故土,不僅如此,還是他家國仇敵。

    這確實,一時間太難以接受了。

    “我的大傻啊,”容燈哎了一聲,“血脈真的那麼重要嗎?你就算真有一半血是東月皇室的,你出生到現在,皇室的人見過幾個?你聽說過有誰來尋你了嗎?見到你說不定還想著怎麼殺了安心。”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風不聞目露難色。

    “噢——”容燈笑笑,“我知道了,你是怕反了東月,有點對不起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對不起那裏的百姓是吧?”

    風不聞緊抿著唇沒說話。

    “那就更傻了,”容燈往他肩頭上拍一下,“與你有宿仇的是東月皇室,又不是東月百姓。並且你在東月查清事情,籌資起兵,奪回北梧政權,其實能避免更多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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