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燈？”

    風不聞試著喚了一聲，床上人沒動。

    他以為她睡著了，可連喚兩聲都沒動靜，容燈睡覺輕他是知道的，風不聞立馬覺出不對勁來。

    確定結界無誤，他從輪椅上起身，掀開帷幔，容燈面朝上躺著，被衾蓋得嚴實，只是她眉頭緊蹙，面上似還有薄怒，一副要揍人的模樣。

    風不聞一眼看出她被封了靈識，陷入沉睡。

    沒多猶豫，他指尖靈氣一動，當即破開禁制。

    “容燈，容燈？”風不聞半跪在她床側，眼中有些焦急與擔憂，又一連輕喚了兩聲。

    容燈迷迷糊糊輕呢，雖然解了禁制，但她似乎還在睡夢裏。

    看來昨天那麼多事，又一夜未眠，是真的累到她了。

    風不聞忍不住俯身下去，想聽清她在說什麼。

    “李……大人，你不要吃肘子。南，南……是壞人，油膩……”

    風不聞苦笑不得起來。

    她這到底是夢見了什麼？

    容燈忽然又笑起來，是他從未見過的，帶著些痴醉，還有幾分傻乎乎的笑容。

    她嘿嘿笑著，嘴角流出點口水來：“風不聞……好吃……”

    好吃，什麼好吃，他做的飯嗎？

    風不聞整個人一愣，容燈說的聲音小，他湊得極近，甚至都能感覺到容燈鼻翼裡撥出的氣在他臉頰輕掃而過。

    這會的她，完全沒有白日裏的蠻橫。

    像個……像個……像個小丫頭。

    嗯，他還沒在心裏用這個詞語稱呼過她。

    容丫頭。

    容小丫頭。

    風不聞不由勾了唇角。

    不過估計是沒有機會喊出口了，不然容燈一定會提著劍來揍他。

    探監有時限，衛石也等在外面。風不聞雖然不想打擾她休息，但還是一狠心，提高音色叫了叫她。

    容燈這回才終於醒過來，她迷迷糊糊抬手想要揉眼睛，手卻忽然懸在半空中定格一瞬。

    她猛地睜開眼睛，立馬坐直身，面色狠厲，風不聞還沒看輕她動作，可歸就緊緊貼著他的脖頸。

    風不聞下意識頓住呼吸，隨即無奈笑道：“是我，容燈。”

    容燈也看清了人，她連忙收了劍，湊身過來想看風不聞脖頸，急道：“沒傷到吧？”

    “沒傷到。”

    “你怎麼都不躲的？”容燈皺眉。

    風不聞眸色一軟，似是在憋笑：“你太快了。”

    畢竟容燈的身手，可是迅捷到連他都只能望其項背。

    這下換容燈愧疚起來了，她低頭小聲道：“不好意思，我……條件反射。”

    忽然意識到風不聞聽不懂，她又快速解釋：“就是，習慣了，下意識這樣。”

    醒時身邊有人，她的神經會瞬間緊繃，倒是上輩子就有的習慣了。

    風不聞絲毫沒放在心上，不過好奇道：“以前喚你起床，你也沒如此過。”

    容燈懵神，細細回想起往昔相處的所有細節來。

    好像……還真的是。

    她上一次應激反應起作用，還是在剛住進公主府的時候，風不聞夜裏來找她。不過那次劍還沒喚出來，嘴就先被這傢伙捂上了。

    其他時候……還真的沒有這麼大反應。

    她竟然，竟然在連自己都沒發覺的時候，對這傢伙放下了所有有意識和無意識的戒備？

    還都快兩年了才發覺？！

    要命！集訓營真的白呆了！

    容燈臉色微不可見地紅起來，她心裏亂做一團，連忙轉移話題：“你怎麼來了？”

    說到這，風不聞面色一沉：“我接到訊息，擔心你在刑部會……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昏睡前的記憶瞬間回到腦海中，容燈下床，心裏亂作一團，她看見桌上的水果，拿了個梨嗅嗅，確定沒問題後扔給風不聞，自己也啃了一個。

    她又走回床側坐下，這才道：“李大人知道是蕭貴妃殺了他家人，準備在這三日動手，怕事後連累我，就將我弄到牢中，還託了江大人照顧。”

    容燈說這話時神情沒太大起伏，語氣也平平淡淡的，但風不聞聽得出她心裏的難受與糾結。

    他心頭也跟著沉重起來：“皇上亦下令，要刑部三日之內查清事情真相。”

    容燈沒說話，心亂如麻。

    江修明的話還回蕩在耳邊。

    可是……她該怎麼辦？

    李何歡沒多少勢力，更難找到什麼確切的證據，絕無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給蕭貴妃一個足以致死的罪名。

    就算是捅出她殺了他全家又如何？她兒子將來是要繼承皇位的人，而他不過是一個醫臣，璇皇能為此事貶蕭貴妃個階位，就已經給足他面子了。

    但這絕對不是李何歡想要的。

    他說他要陪一切一起爛在汴蒼。

    容燈知道，他絕對會讓蕭貴妃償命，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借治病之由下手。

    但他也知道容燈作為自己的醫丞，一定會受到牽連，所以纔有先前的烏紅毒和栽贓陷害。

    而等他殺了蕭貴妃，再承認所有罪名，容燈便沒事了。

    可，她要如何眼睜睜看著這些事發生？

    明明知道興許會是最好的結果，但是，她心裏為什麼會這麼亂，為什麼會這麼難受？

    李何歡在太醫院的教導，馬車裏的那些話，他的薑湯，還有那塊蜜餞……

    他像個父親。

    她該去阻攔嗎，她要怎麼辦？

    容燈忽然就哭了。

    風不聞還沒反應過來，她的眼淚就那麼直直砸在手背上。

    明明表情還是鎮定的，幾個呼吸前還冷靜地說著事情。

    風不聞慌了，他手忙腳亂地去擦那些淚水，整顆心彷彿被誰揪起來：“怎麼了，你你你跟我說好不好？你想做什麼，我會幫你的。”

    容燈推開他的手，拉了拉被子，又睡了進去，背對著他：“剛剛梨汁濺眼睛裏了。”

    風不聞抿著唇：“容燈……”

    他越發心疼起來：“你是想救李大人嗎？”

    容燈沒動，片刻後才疲倦道：“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想救，可又如何救？且不說時間長短，她一來還沒有那麼大的勢力能將手伸進後宮，二來要顧忌南歸蒼。而風不聞，他夾在南歸蒼和南歸意之間，這件事他必須裝作毫不知情的站在幕後，動一步都是拿刀捅自己。

    況且，李何歡已經做好決定了。

    可沒有什麼比眼睜睜看著事情由悲劇收場，來得更磨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