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韶沒吭聲。

    事實上，他除了咬緊牙極力忍耐著，什麼也做不到了。

    下人的廂房裏是沒有地龍取暖的，全靠著一個小火爐子，依然是冷的，只比外頭好上一點兒。葉雲韶的胳膊暫時不能觸碰衣料，只能這麼幹巴巴地晾著，不一會兒就打了個噴嚏。

    景初給他安置到被窩裏鑽著，又在棉被上面蓋了一層厚實的毛絨斗篷，再往火爐子裡多加些炭，這纔好些了。

    結果到了第二天，景初去後雜處領炭時，那管事兒的愣說給他發過了。

    景初怎麼也算王府裡資歷深的人，就叫這麼被欺負了，真不知這人哪裏來的膽子。

    景初指著後院小山堆似的炭火，怒道：“你怎麼當差的？今日的我還沒領，你看哪兒多的是，讓我多拿一些又怎樣？”

    “不行！”這人倆眼一瞪，要吃人似的，纔不管他如何解釋。

    “這是大少爺要的，你們狗眼看清楚了，惹了少爺要你們好看！”

    “不行！”還是這倆字。

    景初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上兩個窟窿，這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你們故意不給我的？”明知不會有答案，他還是不甘心地問了。

    這人仰著頭看天，吹著口哨，對旁邊的同事說道：“今兒個的天真不錯……”

    “你們……你們！”景初氣得發抖，卻又無可奈何。

    葉雲韶等到景初回來，見他兩手空空，神色氣惱又無奈，便知他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你不是去領炭了嗎？”葉雲韶問。

    景初沒好意思說他沒領到，又出了門。

    一聲不響地回來，又一句不吭地走，葉雲韶直覺奇怪。

    胳膊上的燙傷已經不很痛了，就等比較嚴重的幾個水泡下去。他下床穿上厚衣裳，輕手拉開了門。

    景初正蹲在門口燒著什麼東西，見他出來，像個被逮住做壞事的小孩一樣，蹭地站起，把東西都藏在身後。

    哪能藏得住？葉雲韶又不瞎。

    “什麼東西？”葉雲韶問。

    “沒、沒什麼，少爺快進去，外面冷。”景初推著他往屋子裏塞。

    葉雲韶回眸一看，那是一堆矮粗矮粗的木材。

    景初哪敢對他用力，葉雲韶一個輕巧的轉身便將他甩開。

    “你在燒炭？”

    什麼都被發現了，景初低著頭，也不答應。

    “你沒有領到嗎？”葉雲韶問的聲音大了些。

    景初愣是不吭聲，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從最原始的木材開始制炭，虧得景初聰明想得出來，只是這得做到什麼時候去？

    葉雲韶拉著景初的手腕，道：“我跟你去，怎麼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葉雲韶雖然嘴上在責怪他，其實都爲了他著想。景初心裏感動，狠了狠心，胳膊用力，沒讓葉雲韶拉得動他。

    多少知道點為什麼會有人針對他，他受人白眼也就算了，沒必要讓少爺也連帶著受委屈。

    “阿初？”葉雲韶覺得他今天很奇怪。

    景初憋了半天，不必多說，一副便秘樣就把他出賣得一乾二淨了。

    “是因為我，他們才針對你的？”

    景初沉默著。

    “看來是了，如今王府是秦夫人一手遮天，這只是小小的開始，後面恐怕更多……”

    “少爺，”景初終於出聲了，聲音乾啞，“您不要太自責，這跟您一點關係都沒有。是、是小的在王府混得太差了，不招人喜歡……”

    怎麼聽都蹩腳的理由，葉雲韶大發慈悲沒揭穿他。

    不想讓自己給其他無辜受牽連的人帶來不便，葉雲韶還是慚愧。

    景初說：“今日就先這樣，炭我也燒得差不多了，足夠用上兩三天。”

    葉雲韶心裏很不好受，他從沒把景初當作下人，可景初卻願意為他做苦累的活。

    葉雲韶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

    ……

    燙傷好得很快，結痂之後，景初就大膽地給葉雲韶捂上一層又一層的厚衣裳。

    而這個時候，葉雲卓似乎也想起他了。

    景初做完差事回來，挑著葉雲韶心情好點時候說道：“少爺，二少爺想見您，但逸仙堂門鎖著，他正愁找不到您呢。”

    “隨便，我反正不想見他。”葉雲韶望著窗外，涼薄地說道。

    原本覺得見見兄弟也無妨，但礙於秦夫人的話，他一點也不想見到葉雲卓的臉。

    他會聯想到秦夫人是如何在背後教葉雲卓做事，以後又如何果斷利落地剷除他。

    葉雲卓那崽子也不是好東西，他提醒著自己。

    葉雲韶對景初說道：“不要讓他知道我在這裏。”

    門被猝不及防地開啟——

    “不要讓誰知道？”葉雲卓邁了門檻進來，說道，“哥哥在這裏。”

    可惡，他極力躲著，還是被麻煩找上門來。

    葉雲卓被曬黑的面板還沒有緩過來，棕色的面板讓他看起來有了幾分男人氣概，沖淡了原先的綠茶味。

    即便如此，葉雲韶此刻對他也很難提起好感來。

    “當然是你了。”葉雲韶直言不諱。

    “哥哥，你這樣我會傷心的。”

    “那你就繼續傷心吧！”

    葉雲卓一進來，整個房間顯得無比狹隘。

    景初介於前車之鑑，生怕葉雲卓會像他娘一樣，做出傷害少爺的事。他立刻起身，擋在少爺的身前，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

    “二少爺，你有什麼就衝着我來，不要為難我家少爺！”

    葉雲卓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繞過景初，道：“回來有三日了，一直陪著父王母親，才得了機會來見過哥哥。怎麼……哥哥不歡迎我……”

    葉雲卓看起來還有點委屈。

    “阿初，你讓開。”葉雲韶對景初說。

    景初慢慢挪到一邊，卻依舊警惕著二少爺。

    葉雲卓坐到葉雲韶的床邊，後者往裏縮了縮，與之保持距離。

    “哥哥，為何這樣躲著我？明明在我剛回來的時候，哥哥還對我關懷備至，甚至不在乎之前的恩怨。”

    葉雲韶慫慫地懟道：“你做夢夢到的吧，我一直都記得那些恩怨，纔不會對你關心愛護。”

    糟糕，他怎麼能這麼直白地說出來？

    嘴上沒個把關，真是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