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堂，昨日在大牢外看守的侍衛竟然也在。

    大門開啟，皇上依舊精神奕奕，猶如昨日一般，穿著龍紋黃袍坐在高堂之上。

    “參見皇上。”葉雲韶道。

    那侍衛正在稟告著大牢中的訊息。原來是老六口風不嚴，沒過幾個時辰便把所有的都招了。

    “多虧了這位大人，”侍衛意指穆長風，“奈何屬下不知他的大名……”

    穆長風垂著眼，似乎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葉雲韶替他說道：“姓常……單名一個風字……”

    穆長風的大名豈能在這裏公開，羅剎幫的工作可沒有龍門那樣保密。

    “原來是常大人。”侍衛點頭，頗為仰慕，“常大人昨日給了屬下幾個方向，結果那老六就好像祖墳被刨了，一下子什麼都招了。”

    經過侍衛一通解說，除了穆長風，在場的人都震驚了。就連那喜怒不形於色的皇帝，也皺起了眉頭，一副嚴肅的模樣。

    果然如他所想，大理寺一直以來做的生意，就是用這些犯人去試藥。大理寺的犯人眾多，龍門僅靠大理寺的供應，再配上幾個絕頂技藝的製毒師，就可以做出天底下無法可解的速發毒藥。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半晌，皇帝冷不防摔下一個硯臺。

    “好大的膽子！”皇帝這回是真的動怒了。

    硯臺砸在大理石地板上，兩相撞擊的尖銳的聲音刺破耳膜，礙於皇帝怒在當頭，其他人動也不敢動，更別說躲開了。

    “這些年，寺卿總跟朕說起大理寺的賬對不上。朕知道他是一心想要回大理寺，不願在京城住著，便以為這些是他胡謅的藉口。每每查起大理寺時，寺丞又給得出賬本……現在才知，都是無辜百姓用命換來的假賬本！”

    皇帝尋視一番，最終把視線停留在穆長風的身上。

    “常護衛，朕遠在宮外，身邊能用的人不多，朕命你捉拿寺丞。另外所有跟寺丞親近者杖殺，能吐出實情者從輕處罰。”

    皇帝下了命令，葉雲韶還在擔心穆長風會不會接受旁人擺佈，結果穆長風單膝跪地，領了這道旨意。

    葉雲韶明白過來，對手是龍門，就算沒有皇帝的命令，穆長風也會這麼去做。如今得了皇帝的支援，一切行事都會更加方便纔對。

    “葉雲韶。”皇帝叫他。

    葉雲韶趕忙回神，拱手道：“臣子在。”

    “你跟常護衛都是西陵王府的，破案護駕都用功，按理應當賞賜。你有什麼想要的，儘可以提出來。”

    葉雲韶從未想過得到什麼，一切行事都是遵從內心。不過，既然皇上願意應允他，他正好有一事相求。

    “臣子想把景初縱火一案，提在今日重審。”葉雲韶道。

    皇帝有些意外，其他人不外乎要功名利祿、萬貫家財，再不濟就是討要幾個美人，或是天下的稀奇物件……怎麼就偏偏葉雲韶不同？

    “大理寺的失職，重審他的案子是理所應當，這個不算，你再給朕想一個。”

    葉雲韶確實沒有什麼要求的了，如實答道：“多謝皇上，臣子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想法了。”

    皇帝不得不另眼看待，鮮少見過這樣的人。他明明記得葉雲韶被父親廢了繼承位，若是換作旁人，肯定想著如何恢復自己的繼承位。

    皇帝對他十分滿意，這個從前就不太招人注意的侄兒忽然亮了起來。

    “朕一言九鼎，總不能失信於人。這個要求你就先留著，什麼時候想好了什麼時候再提給朕也不遲。無論何時，朕的這個承諾都是作數的。”

    “多謝皇上，皇上英明。”

    景初被帶到公堂上，在地下呆了太久，對外面的陽光十分不適應，他一路都是眯著眼蹭過來的。雙手的手腕上戴著沉重的鎖鏈，雙腳也留有鐐銬，髒兮兮的囚服穿在身上，襯得他身子瘦小。

    景初跪在公堂地上的正中間，面對皇帝，看都不敢看一眼。

    景初把著火那夜自己的所見所聞還有自己所處何地都如實訴說了一遍，可惜那時正處深更半夜，他獨自一人行動完全沒有任何人證物證。

    沒有證據的話，重審也就沒了意義，結果不會和之前有任何不同。

    葉雲韶果斷站了出來。

    “皇上，臣子可以證明不是他做的。”

    “哦？你倒是說說看。”

    “臣子在那夜之後，失蹤了數日，其實是被縱火之人擄走。”

    皇帝用手指敲著桌子，說道：“也就是說，你見過縱火之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葉雲韶忽然猶豫了。

    他確實知道，不止知道，肖弋的許多他都清楚。

    說還是不說？

    他該怎麼辦……決定權在他自己手中，如果說知道，就會破壞肖弋和陸鹿的安穩日子；如果他說不上來，又救不了景初……

    “你知道還是不知道？”皇帝又問他。

    “我……我……”

    他該怎麼辦？他根本不擅長撒謊。

    “我知道……”葉雲韶無力地說。

    “長什麼樣？”

    “我、沒看清……”

    他低垂著眼，忽然間聽不到皇帝的任何迴應，心裏撲通撲通緊張得不行。

    這點空白的時間過去得彷彿非常慢，葉雲韶只覺得自己的神志被繁複熬煎著。

    “皇上，既然縱火之人不是景初，就把他放了吧。著火的是王府角落破舊的老院子，到底也沒有傷到任何人，這件事能否不再追究？”葉雲韶幾乎是燒著臉說出的。

    皇帝怎麼會看不出來他在極力隱瞞著什麼，但西陵王府都決定不再追究了，他也可以答應葉雲韶。

    “你的意思是，要用掉朕方纔給你允下的一個承諾嗎？”

    “是。”葉雲韶回答得很堅定。

    景初的名字被人從冊子上抹消掉，立刻有人上來解開雙手雙腳上的沉重鎖鏈。

    景初伏在地上，道：“謝皇上不殺之恩，皇上明察秋毫……”

    皇帝一把打住，說道：“這案子以後不準再提，朕也沒有明察秋毫，你該感謝你家少爺。”

    “多謝少爺，小的沒想過自己還能活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