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不能告訴穆長風。

    看著穆長風幼稚的笑臉，他不知道這件叫人無奈沉痛的事會不會打破當下難得的和諧。

    最後的幾天，就讓他跟穆長風無憂無慮地過下去吧。或許最後要隱瞞不住，他幾乎能想到穆長風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模樣。然後最後的最後，穆長風永遠也忘不掉自己。

    “怎麼，一個吻就給嚇愣住了？”穆長風好笑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葉雲韶白了他一眼，道：“你還沒有那麼大的傷害力。”

    這裏是龍門的地盤，時刻會引起的回憶也不是什麼好事，穆長風並不想久留。礙於葉雲韶風一吹就要倒的身體，穆長風還是決定不要帶他長途奔波。

    穆長風讓人把宮羽生給請了回來，特意囑咐再好好養上兩天。

    宮羽生原本對穆長風抱有恐懼，但見穆長風對他很是客氣，再加上他恢復了葉雲韶的容貌又照顧了葉雲韶這麼長時間，穆長風還賞了他許多銀兩。

    錢乃身外之物，宮羽生是個厲害的大夫也不差錢，這東西收或不收對啊他沒有太大的影響。可這錢是羅剎幫主給的，這就不一樣了。

    宮羽生雙手奉著喬三送來的萬兩銀票，道了好幾聲謝。

    “宮先生您收好，葉公子還得麻煩您照料。”喬三說道。

    宮羽生大約明白羅剎幫主跟葉雲韶之間的親密關係。這些天他已經把葉雲韶視作自己的責任，他又是個喜歡較勁的人，不把葉雲韶醫好他都不甘心。

    “以老夫的醫術，還沒有醫不好的人。”宮羽生摸著小鬍子，“只是那位公子的情況有些麻煩，需要的時間更久……”

    之前承浦許諾只留宮羽生到修復容顏之後，現在承浦不在了，葉雲韶又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裏。宮羽生要想徹底醫好葉雲韶，還需要更長的時間。

    喬三是個混江湖的，見過黑心的人不少。葉公子的容貌已經恢復，除了人瘦了些他真看不出來別的什麼。當下就以為是宮羽生收了萬兩的銀票，貪心不足還想繼續混吃混喝，更何況羅剎幫又不是什麼人都能混進來的。

    “宮先生還是做好現在的事就行了。”喬三語氣不重，卻能聽出來是在警告，“至於後面的，幫主自然會照顧好葉公子，就不勞宮先生掛心了。”

    宮羽生自認惹不起羅剎幫，又實在可惜葉雲韶的今後，看著喬三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無奈地重重嘆了口氣。

    也罷，就讓他把當下能做的做到最好。

    宮羽生還是像之前一樣來葉雲韶這邊替他診治，內力經絡已經被他打斷，現在只有徹底廢了葉雲韶的功力，才能阻斷凝幻譜對施術者的蠶食。

    和以往不同的是，以往單獨一人的房間，現在多了一個形影不離的羅剎幫主。每每見到這兩人膩歪在一起，宮羽生這雙老眼就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穆幫主，”宮羽生放下藥箱，恭敬地道，“請穆幫主迴避一下。”

    羅剎幫主在場，會讓他分心。

    可穆長風沒想太多，當下回道：“有什麼好迴避的？你儘管做你的事。”

    “是……”宮羽生無奈答應。

    一直安分的葉雲韶卻一把推開了穆長風，笑說道：“你還是出去等吧，一會兒會很難看的。”

    他像是在開玩笑，穆長風也不當一回事，調侃道：“你什麼樣子我沒見過，還擔心難看？”

    葉雲韶再次蹭地紅了臉。

    進展到宮羽生施展針術的時候，穆長風笑不出來了。

    葉雲韶的身體繃得死緊，乾爽的衣衫很快就見到冷汗，髮絲也貼在蒼白的臉上。那本是淡色的唇被咬得紅豔，纖長的眼睫害怕地抖動著。

    宮羽生像是已經習慣這種場面，壓著葉雲韶的肩膀落下幾針。

    “宮先生，你……你輕一些……”穆長風忍不住說道。

    宮羽生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平靜道：“老夫已經很輕了，而且本身也不痛。這位公子是因為內心的恐懼，心裏認為很痛，便反應到真實的感受上。這種情況，就算是老夫也改變不來，他只得忍著。”

    宮羽生說得很平常，類似於這種情況似乎上演過無數次，以至於到現在已經不會大驚小怪了。穆長風卻是第一次見，之前陸鹿也給葉雲韶用過針，但那也是把人弄昏睡之後才施針。那時候雖然也遇到了不小的阻礙，總歸還是好接受的。

    哪有像現在這樣，讓他直白地看著愛人苦苦忍耐，自己卻沒有任何辦法的？

    葉雲韶的恐懼為何而來，他是最清楚的那個。從沒想過，一氣之下做的事，竟然會給葉雲韶留下這樣沉重的噩夢，伴隨這麼久也無法遺忘的噩夢。

    “阿韶，別咬傷自己。”穆長風心疼道，甚至把自己的手放在葉雲韶跟前，“快鬆開。”

    葉雲韶根本聽不進去，閉上眼什麼也看不到。

    好在煎熬不需要太久，宮羽生已經用最快的速度施完針，完後坐在一旁擦了擦虛汗。

    葉雲韶的背上刺著數十根銀針，穆長風生怕不小心碰到，會再次加深葉雲韶的痛覺。穆長風小心翼翼地收回手腳，眼神中的關切和擔心根本掩藏不住。

    “阿韶，我寧願受罪的是我。過去都是我不對，你不該懲罰自己。”

    葉雲韶把臉埋在軟枕裡，半天悶出一句話：“說了叫你出去，你非要留下。”

    他早就想到穆長風要自責愧疚，刻意避免這樣的場面，結果還是被穆長風看到了。

    穆長風被他的話氣到了，氣極反笑，道：“如果不是我非要留下，你就打算一直隱瞞著這件事？”

    “不是……”他沒什麼底氣。

    這有什麼好隱瞞的？葉雲韶壓根沒把這當一回事，只是覺得失態有些丟人，又沒有男子氣概。

    “不想把難看的一面留給喜歡的人罷了。”

    穆長風一聽，氣頓時消了。真為這善良的傻子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