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羽生斜眯著他的神情，又哼道：“現在知道事情的嚴重了？早幹嘛去了，一點也不把身體當回事，就知道作賤自己！我上次看你最少還能活三年！”

    葉雲韶一點一點把臉埋下，他這兩日就心灰意懶，被宮羽生罵著也激不起鬥志，反而要被那些不好的情緒吞噬。

    “宮先生……”他緩緩道，手指攪著衣帶，看得出來心裏正在掙扎，“只有二個月的命，就不要再折騰了吧……”

    宮羽生聽了一愣，完全不能理解。他是個神醫，後來爲了尋找仞澤師弟，才隱姓埋名踏上游歷江湖的路。雖然不做大夫有些念頭了，他可還記得一般人到這種時候都急得抱著求他了，生怕自己的病醫不好。這人倒是有意思，直接放棄了。

    宮羽生平白無故就對身邊的公子起了憐心，這樣的人，他捨不得讓他死。

    “那可不成，我答應門主的，難道你想叫我食言？”宮羽生哼道，“也不看看老夫的本事，還怕醫不好你？”

    葉雲韶疑惑地望著他，這樣一個略顯怪異的小老頭，真的可以做到嗎？

    他本身是不願意麻煩人的，但宮羽生說的不錯。如果因為自己的原因，沒有讓宮先生完成承浦交代下來的事，後果直接牽連的是宮先生。

    “抱歉，是我太自私了……”他道。

    這一道歉，又是把宮羽生給驚開下巴。

    “你、你還真是個奇怪的傢伙！”宮羽生定下評斷。

    承浦派了錢磊來做宮羽生的幫手，目的是先讓葉雲韶的身體強壯一些，好保證讓他平安撐過開刀。樓裡特意送來了各種藥材，除此之外只要是宮羽生需要的，儘可以讓錢磊出去帶來。

    只是每次去取藥的錢磊都被嚇得不輕，宮老頭要的藥材，真不是一般人能要得出來的。珍貴難得不說，尋常醫者都難得有一知半解，宮老頭卻像跟五穀雜糧打交道一樣順手拈來。

    錢磊不得不佩服，宮老頭到底也是爲了葉雲韶好，做事從不三心二意。

    葉雲韶被他和宮羽生照顧得細緻，那些昂貴的藥材也不是扔進去沒個響，臉色變好是肉眼可見的。只是人還是跟以前一樣無精打采的，要跟他說上兩句半天才能得到一兩個字的迴應，多半時候都是望著虛空處發呆。

    錢磊最見不得他這個樣子，這天盯著他把一碗黑乎乎的苦藥喝下去後，他便喚道：“林川。”

    葉雲韶耐心聽著呢，眼神有些發呆。

    錢磊心裏不悅，一咬牙喊道：“阿韶！”

    葉雲韶終於把視線不慌不慢地放到他臉上，平靜道：“你從來不這麼叫我的。”

    錢磊感到挫敗。

    是，因為一個錯誤的開始，讓他在後麵連改正的機會都沒有。

    “阿韶，你不能繼續這麼下去，你要振作起來。”錢磊說完，覺得自己一片空話幫不上葉雲韶任何忙，又道，“雖然我不知道門主打算做什麼，但他已經不在這裏了，你沒必要一直壓抑自己。還有穆長風，今天早上他就被放出去了。你不用為他擔心，他也會盡早來救你的。”

    “他不會來的。”葉雲韶說。

    如果那個人願意帶他走，一開始就不會拒絕承浦的“好處”。穆長風對自己失望了，不想要自己了。

    介於錢磊之前的危險想法被門主逮住，葉雲韶生怕他又動什麼念頭，道：“我沒事的，不需要誰來救我，更何況門主對我還很客氣，你未免小題大做了。”

    雖然葉雲韶這麼說了，錢磊也沒有放心，他總覺得葉雲韶在這裏並不開心，渾身透著絕望和孤寂。他只能守著這個逐漸沒了生氣的人，唯一做著的事就是痛恨自己的無能。

    “那就忘了他吧！”錢磊直視著葉雲韶，認真鄭重地道，“會有人比他對你更好，值得你去在乎。只要你別再這樣下去……”

    就是以前看他不順眼，動不動就對他擺出一副厭惡諷刺的姿態也比現在好，最起碼能讓他覺得葉雲韶是真實地活著。

    葉雲韶哪裏聽不出錢磊在暗示什麼，可時日無多的他又怎樣去迴應一個真誠待他的人。而且，他也無法如錢磊所說，把穆長風忘了。

    他沒有迴應錢磊，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錢磊無奈地站起，幫他收拾了盛藥的碗，安安靜靜出去了。葉雲韶好幾次都覺得不忍心，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沒心沒肺了。可明明做不到的事，他又怎能違心去騙人。

    樓裡除了錢磊以外，還有四方堂主的樟帶領自己的縱隊在樓裡守著，其他三個堂主則是跟隨承浦一起離開的。

    只有樟守著也足夠了，多留些人也是浪費。讓葉雲韶在意的是承浦他們會去哪，還有穆長風。

    沒有人會告訴他門主的去向，這座樓裡唯獨樟會清楚一些。錢磊之前也去問過，覺得樟好說話便纏著多問了幾句，結果愣是沒得到一點有用的訊息。

    因為什麼訊息都打聽不到，他反而可以確認了，大約是承浦和穆長風之前所定下來的交易，短時間是不會回來的。

    翌日一早，宮羽生來看他。

    他已經習慣了宮羽生每天兩個時辰就來他這邊一趟，還不等宮羽生說什麼，就像個提線木偶把手腕乖巧地亮出來。

    宮羽生也不拖延，按例先試探了他的脈象。

    “總算有些起色。”宮羽生欣慰。

    他這兩天光是往下灌藥比吃的飯還要多，把宮羽生和錢磊忙得團團轉，要是再沒點起色，他還真對不起宮老老先生。

    宮羽生說完，從自己帶來的隨身藥箱中拿了一排銀針，對他說道：“老夫對門主說的是隻負責到你換回容貌，出於私心，老夫也不想讓你早早就死。禁術又如何，終究是仞澤造的孽，他當時叛離師門帶去了不少古籍，其中就有凝幻譜。”

    葉雲韶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見那尖細的銀針，眉頭緊蹙。

    宮羽生叮囑道：“凝幻譜你最好把它全忘了，以後是萬萬不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