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能因此忘掉承浦之前對自己的逼迫。在不影響利益的情況下原諒一個並未發生的事，以此換來自己的由衷的感激，然後乖乖打消那些冒險的念頭。不得不佩服承浦拿捏人心的手段。

    他有些膽怯地跟在承浦後面，走廊裏沒有別的人，安靜得只聽得到他們自己悶悶的腳步聲。

    拐進一個不算敞亮的隔間裡，有個灰白頭髮上了年紀的男人垂頭坐著。這人意識到有人來了，才把低埋著的頭抬起來。

    葉雲韶從一進來認出了這人，礙於承浦在身邊，硬生生把話憋了起來。

    他跟宮羽生倒沒有多深的緣分，當初宮羽生走得乾脆利落不聲不響，讓穆長風幾乎翻遍了西陵城都沒有被找。以為之後再沒可能再見了，現在卻出現在這裏。

    到底是有救命之恩的人，再加上當時萬不得已地出賣了宮羽生，葉雲韶本心就不想讓宮羽生有事。

    宮羽生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纔對承浦疏離地道了聲：“見過門主。”

    宮羽生說得隨意，都沒打算站起來。

    承浦對宮羽生的態度也客氣，向他示意身邊的人，說道：“這位就是我說的。”

    葉雲韶慶幸自己剛纔沒有冒然與宮羽生相認，看承浦的態度，對宮羽生也很陌生。不過一向警惕的承浦，怎會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他正疑惑著，目光就忍不住往承浦的側臉上瞟，不料承浦忽然轉頭過來，視線跟他直直對上。

    他不像承浦一樣擅長隱藏，一瞬間的慌張和無措被承浦逮了個正著。

    好像是錯覺，承浦那張很少有過別的表情的虛假微笑加深了些，冰冷的眸底算是有了些溫度。

    承浦開口，向他解釋道：“宮先生是仞澤的同門師兄，聽聞穆長風到處在找重修容貌的辦法，宮先生便順著找來了。”

    如果穆長風沒有中龍門的陷阱埋伏，也可以不借助承浦的關係，幫葉雲韶恢復容貌。

    葉雲韶嘴裏滿是苦澀，再後悔也挽回不了當時的無動於衷。

    作為仞澤的師兄，宮羽生當然清楚龍門是個什麼地方，可他還是來了。葉雲韶不確定宮羽生在失去價值之後，承浦還會這麼客氣地待人嗎？

    承浦讓他坐到宮羽生旁邊的座位上，又問道：“他的身體不大好，你的辦法要確保萬無一失。”

    承浦沒有故意恐嚇別人，語氣也是正常，葉雲韶卻能覺出他的強勢。

    宮羽生摸著下巴上一小撮灰白的花哨鬍子，也不怕承浦，笑道：“門主放心，老夫的醫術還從來沒有不管用過。”

    承浦點了點頭，就坐在一邊，看著宮羽生把指尖搭在葉雲韶的手腕上。

    不過一會兒，宮羽生的眉頭便緊緊皺在了一起。在之前撿葉雲韶回去後，他就知道葉雲韶是個什麼底子。剛剛又聽門主說身體不好，他也提前做了心理準備……

    宮羽生眨巴著眼，若有所思地瞅著葉雲韶。

    才短短一段時間不見，眼前貴氣的公子就已經跟之前大不同了。像是有什麼在吸附著這人的精氣神，這副身體早就虧空不堪。

    承浦空了一會兒時間，問道：“你查出什麼了？”

    他不是在懷疑宮羽生的醫術，也不是在單純地想知道葉雲韶的狀況。問宮羽生，不過是想知道這個人有沒有管住嘴的自知之明。

    宮羽生是個聰明的，把手放下來，閉著眼為難地說道：“這位公子的身體確實如門主所說，要想成功換回那張臉，這幾日得耐心養著。只要足夠撐過開刀，之後再開上老夫的幾副藥，也就成了。”

    承浦抓住了什麼，又問道：“換誰的？能跟他之前一模一樣？”

    彷彿宮羽生是開了個不著邊際的玩笑，承浦連假意的微笑都沒有了。

    宮羽生的聲音染上一層落寞，他低低地道：“我那師弟生前作惡多端，在他贖清罪過之前，那張臉我一直想方設法儲存著。原本以為等不到這一天的……”

    葉雲韶也想到，當時宮羽生給自己留下一個承諾，如果他什麼時候反悔，宮羽生會幫助他。那時候覺得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沒有放在心上，現在才發覺宮羽生其實是一個靠得住的人。

    “那這邊就交給你了，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務。”承浦帶著高位者的沉穩命令，“我會派人繼續留在樓裡，待任務順利完成，你想要多少報酬都可以。”

    承浦這樣的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給下的允諾是尋常人幾輩子都得不來的福氣。宮羽生卻沒有多高興，連連擺手。

    “我不過是求個心安，門主不必這樣厚待。”宮羽生說道。

    承浦沒往耳朵裡進，失去了一個得力助手仞澤，又來了一個不遜於仞澤的宮羽生。如果宮羽生不這麼正義，他或許能用更高的酬勞留下宮羽生。

    宮羽生看人也準，就算不喜歡龍門，也不能在承浦面前肆意蹦噠。他對承浦也算恭敬客氣，他自己的所作所為出於本心，當然也對承浦那些“恩惠”不放在眼裏。

    承浦對宮羽生還算放心，又交代了宮羽生幾句纔出去，臨走前關上了門。

    直到確定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葉雲韶才吭聲。

    “宮先生，您沒必要掛心我這件事，獨自一人來這裏太危險了。”他可沒忘記承浦的話，宮羽生來簡單，要走的話除非把事情漂亮地完成了。否則被說報酬拿不到，小命也得丟下。

    “你少跟我說這些，給報酬的老闆又不是你。”宮羽生瞪著眼睛，故意說道。

    他多少察覺到葉雲韶心氣鬱結，正是慣性貶低自己的時候，自己都沒有向上的那股勁給，他可就難辦了。

    葉雲韶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悻悻地點頭道：“嗯……”

    “你現在能做的，就是按照老夫的方子來，趕快把你的身子調理好，免得二個月就猝死。”宮羽生邊說邊催著桌子。

    葉雲韶多少清楚自己被禁術反噬，具體還能苟活多長時間他也沒底。宮羽生直接說明了二個月，倒是把他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