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鹿等到情緒稍稍平靜，眼角還掛著淚，一連啜泣了幾聲，語氣算是平緩地說道：“之前莊主說是葉公子出賣陷害，喬大哥查出蛛絲馬跡，前些天才叫我去京城和哥哥調查這件事。”

    穆長風的心被高高吊起。

    從來，他介意的事無非就是這個，至於葉雲韶跟秦府女人成婚，在搶親回來的當晚他就已經釋然了。

    “和錦衣衛有聯繫，以此來算計我，阿韶都親口承認了。”穆長風似乎很累，“我現在已經不恨他了，用不著再說這個。”

    “莊主聽我講完！”陸鹿的語調拔高了些。

    穆長風確實累了，閉上眼也不知在不在聽。

    陸鹿不管他，索性說自己的，繼續道：“莊裏有個新來的姑娘名叫阮熙，幫主應該知道。她的哥哥在皇帝身邊做事，是她的哥哥阮清一直在盯著連羽山莊，就連前兩天的夜裏的偷襲，也是阮清爲了救出阮熙設計出來的。”

    穆長風的眼皮抖了抖，猛地又睜開眼。阮清這個人的名字完全陌生，怎會和他產生這麼多聯絡？

    他緊盯著陸鹿，彷彿不相信似的。

    肖弋只覺穆長風的眼神恐怖，生怕他嚇到陸鹿，一個側身把陸鹿擋在身後。

    “穆莊主，小鹿說得句句屬實。我為大人做事，皇帝身邊都有些什麼人我很清楚。阮清能做到如今的位子，憑的是號稱他能斬了你的人頭。皇帝願意信他，也願意用他，錦衣衛的這些事，都是阮清一手操縱。”

    隨著肖弋一遍一遍的解釋，穆長風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稍稍安靜下來的胸口又開始不要命地猛跳，終於印證了葉雲韶的話，他……確實很卑鄙。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穆長風氣急敗壞。

    阮清和他在大理寺外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候阮清尊稱他大俠，想讓他出手相助。他當時沒有，冷眼看著傷痕累累的阮清被帶走。後來他和葉雲韶擺平大理寺一事，被髮配到海邊的阮清一行人又被帶回來放走。

    暗裏說阮清不是不知道他和葉雲韶幫了他們阮家多大的忙，還能做出這些，顯然是利益薰心恩將仇報。

    那葉雲韶為何要親口承認這些……

    穆長風不敢想下去，答案他知道的。

    葉雲韶原先是不肯承認的，對於他的指控是一副茫然的樣子。直到上一次出逃，被他抓回來重罰了老滿，葉雲韶才戰戰兢兢地承認了。那時候被怒火矇蔽了心，絲毫沒有懷疑。

    很明顯，葉雲韶不想老滿的事再次發生，就自己承認了下來。爲了誰？還能是誰，當時阿韶的身邊就只有阮熙一個。

    “這些都不是他……竟然都不是他……”穆長風這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平心而論，葉雲韶沒有那裏對不起他，除了最初的那道奏摺。被帶到連羽山莊後，也沒有跟他拼得魚死網破，他那時候為什麼就不能原諒他呢？

    那人包含委屈悲傷的神情忽然出現在眼前，鬼使神差地，穆長風想要了解清楚一些事，一些許久沒有提起甚至快要遺忘掉的東西。

    “肖弋。”

    肖弋看著他，也不吭聲，淡漠地等著他的指示。

    “幫我查清一件事。”這件事只能拜託肖弋。

    肖弋不大想幫忙，但也沒有回絕，只說：“是你害死了他，當初不該讓你帶他走的，可他偏要選擇你。”

    無法躲避地，穆長風覺得自己像是生生受了一劍，刺得他連呼吸都是痛。

    肖弋如期看到了他失敗的樣子，稍稍得意，半晌又說：“什麼事，我幫你。”

    穆長風力不從心地苦笑道：“你這人真是……幫我查一個月前，西陵王府送到皇帝那關於我的摺子。那摺子是葉雲韶寫的。”

    “所以呢？你想知道不是他寫的？還是再一次確認是他寫的？”肖弋過分地咄咄逼人。

    穆長風單手撐著床，直到自己坐起身。他不禁猶豫起來，一開始只是想知道真相如何，肖弋把兩個結果擺在眼前，哪一個都不是他想要的。

    是或不是，都只是再一次的傷害罷了。但這傷害的是他自己，那個人已經感受不到了。

    “就當幫我這個忙，我想知道真相。”

    他不怕傷害，相反的，此刻才需要更多的疼痛讓他清醒，懲罰自己有多麼愚昧無知。

    肖弋神情複雜，皺眉盯了他一會兒，認真地問道：“你真想知道？”

    “嗯。”

    肖弋想了一下，不知這算不算回答，說道：“王府成親之日前，世子葉雲卓曾找過我家大人。”

    早有準備，穆長風的心還是咯噔一聲，即將到了嗓子眼。

    “大人對你的事情瞭如指掌，從前也因為這件事威脅過葉雲韶。不過葉雲韶選擇保全你，自願跟大人達成交易，雖然那交易後來不了了之。”肖弋還是私心向著三皇子，“出現這種事和大人沒關係，是穆莊主有什麼招惹到世子了吧。”

    穆長風這才發現自己還是有很多不瞭解葉雲韶的，或者說，是沒有絕對的信任……

    那小世子跟他一直不合，有什麼招惹到恐怕數也數不清。

    不必再查了，事情瞭解得也差不多了。

    他摧毀了最珍貴的寶貝，因為沒能完全信任。葉雲韶卻是一直相信他，無條件的相信，只是這份相信在最後時分，被他親手葬送了。

    什麼苦肉計，那麼蹩腳的謊言，他沒能看透？

    他此刻倒無比希望這是葉雲韶苦肉計的計策，他會卑微地告訴他自己輸了，他願意奉獻出自己所有的彌補和愛，任由世間所有人嘲諷。

    但這一切都不可能了，永遠也無法發生。

    喬三帶著陸家兄妹二人出去，給穆長風關上了門。

    “幫主需要休息，先別打擾到他。”喬三說道。

    陸鹿也無心其他，沒什麼事做就去了萬丈崖口，肖弋也一併跟上了。

    萬丈崖下的白霧經久不散，彷彿已經成為萬丈崖的一部分。

    喬三在崖口上立了一個衣冠冢，下面埋著的是葉雲韶曾穿的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