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韶咬著下唇，訥訥道：“莊主……”

    穆長風沒有應聲，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進了殿內。

    殿內正中站著一人，穆長風徑直走過去，在正中的位子上坐下。

    這人是阿綱，葉雲韶也有些印象。

    阿綱一副嚴肅的樣子，似乎有要事跟穆長風稟告。自知不該留在這裏，葉雲韶正準備默默退下。

    “你去哪。”穆長風忽然說道。

    阿綱也是一愣，而後才幫主說的是葉雲韶。

    “就在這裏等著。”穆長風又道。

    既然穆長風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必出去白吹冷風。

    葉雲韶低著頭，和旁的下人一樣，道：“是，莊主。”

    又給阿綱看得發愣，之前幫主爲了葉公子罰他，可是讓他明白了葉公子是幫主的掌心寶貝，怎麼一會兒一個樣？

    穆長風發現阿綱心不在焉的，低咳了一聲，說道：“查的怎樣了。”

    阿綱立刻回過神來，回稟道：“幫主，屬下們盤查了莊外的人，錦衣衛先前在山下出現過幾日。因為沒有捉到活口，讓那些人都逃了去，有些想法暫時無法得證……”

    穆長風雖是聽著阿綱的報告，但卻一直緊盯著葉雲韶不放，想要從他身上看出什麼破綻。

    葉雲韶怎麼也想不到穆長風對錦衣衛的調查會這麼快的展開，羅剎幫的能耐不可小覷，暴露也只是時間問題。

    “阿韶，抬起頭。”

    聽穆長風喚他，葉雲韶沒有像之前一樣聽話乖順了。

    他不擅長說謊，心裏藏著事更是容易叫人一眼看出來。穆長風眯著眼，帶著更多探究的意味。

    “不必查了……”葉雲韶深深吸了一口氣，“是我……”

    他確實心裏藏著事，所以看起來就是一副心虛膽怯的樣子。穆長風本就有早入為主的偏見，見他親口承認了，更加印證了自己所想。

    阿綱左看右看，不敢出聲。整個空間內的氣壓變低，危險的氣息肆意蔓延。

    穆長風對阿綱示意道：“你出去。”

    “是。”阿綱彎腰行了一禮，轉身鬆了口氣。

    阿綱從葉雲韶身邊過去，臨走不忘關上門。

    “抱歉，之前騙了你。”葉雲韶甚至不敢抬起頭。

    他一定是瘋了，纔敢把這件事承認下來。相比精神上永無止境的折磨，他寧願快刀斬亂麻。穆長風要是有什麼，直接衝着他來好了，也不必廢著心思去禍害別人，連帶自己死後還要遭受唾棄。

    穆長風沒想到他會這麼幹脆利落地承認，之前沒有問不是因為不想聽他解釋，只是不敢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被在意的人憎恨，這個結果放在誰身上都不會好受的。

    “為什麼這麼做。”穆長風像是隨口一問，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個答案對自己有多麼的重要。

    葉雲韶早就不期冀能得到寬恕，事情還會比現在更糟糕嗎？

    “這很難猜嗎？你殺人無數，理應得到制裁。”

    穆長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他的聲音喑啞顫抖。可笑自己現在竟然還會心軟，想讓自己絕了念頭，便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恨？葉雲韶不知道。

    從前是很喜歡的，經過這些事後，他似乎也只能得出“恨”這個結果了。有多喜歡，就有多恨。

    “是，”葉雲韶抬起頭，望著高高在上的穆長風，“我恨你，我根本不想跟你在一起。”

    是真心話，可為什麼說真心話還會心疼？

    “住口！住口！”

    穆長風有些失控地喊道，胡亂把桌上的東西掃了一地。尖銳的碎裂聲刺破人的耳膜，滿地的碎片無法恢復，諷刺著他從前那些可笑的奉獻。

    葉雲韶被嚇得不輕，一直冷靜甚至冷漠的穆長風怎會忽然失控躁狂。他才動了逃跑的心思，而後又意識到自己無處可逃，穩著身體沒動。

    一番死寂過後，穆長風似乎也平復下來了。

    “隨便你恨吧，只要你的人、你的靈魂都留在我這裏，隨便你怎樣恨我。”穆長風笑得有些神經質。

    他雖然笑著，葉雲韶卻覺得穆長風是那樣的悲傷，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甩掉這不著邊際的想法，就在半個時辰前，他還在大牢裡看到那些殘忍的現場。

    ……

    穆長風的命令一交代下去，阮熙被調到了別處。確實如他所說，不叫人再伺候，但阮熙依舊沒能離開這裏。

    葉雲韶不明白，連羽山莊根本不差這一個下人，穆長風為何偏偏要留下阮熙。

    阮熙不願離開他，卻也無可奈何。別處的差事勢必不比之前的輕鬆，事已至此，也沒有改變的機會了。

    而他自己，被安置在了喬三隔壁的廂房。以他現在的身份，東偏殿是回不去了。

    這樣的安排，他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也不覺得受了委屈。在他看來，連羽山莊裡哪裏都一樣，一樣是他失去自由的囚籠。不過是一個暖和些，一個清冷些罷了。

    因為他第一天搬過來，喬三特意來他房間裡看了看。

    喬三對他的態度不如以前尊重，多半是護著自家幫主，所以對傷害幫主的人保持對立。葉雲韶只當是自己身份低了，喬三這樣對他也是理所當然的，比起以前在王府落魄時受人冷眼，他甚至覺得喬三給他留了幾分面子。

    “東偏殿被幫主多布了一層地龍，所以格外暖和。這裏不比東偏殿，你就湊活著住吧。”喬三說。

    原來是這樣，難怪一進了房間，覺得冷得跟地窖似的。不是這裏冷，是以前呆過的地方太暖和了，纔會有這樣的落差感。

    喬三他們都是練家子，冷一些也不怕什麼，自然也不覺得這是什麼重要的事。

    “你快些把這裏收拾好，一會兒還要去忙後廚的事。”喬三交代他的任務。

    “我知道了，多謝喬大哥提醒。”葉雲韶說完，勉強揚起微笑。

    喬三瞪著眼睛，不知葉雲韶怎麼還能對他和顏悅色，他方纔的態度明明一點都不好……

    喬三倒覺得自己不好意思了，道：“沒、沒什麼，被子不夠的話可以再去領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