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都收下了，這人也該走了吧……

    葉雲韶肉眼可見地緊張，渾身不自在。

    阮熙不禁奇怪，她從前見葉公子的時候，深知他不是張揚的人。葉公子溫柔謙和，最多發脾氣也是炸毛臉紅得可愛，但總不至於膽怯不自信。

    “您還有什麼事嗎？”阮熙問道。

    這人收回目光，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幫主今晚邀請葉公子進殿共用晚餐，還請葉公子早做準備。”

    說完，這人走了。

    葉雲韶皺著眉，顯然是不理解也不願意。

    上回鬧得不歡而散，最後還被穆長風撂下狠話。這次肯定不是好聚一頓，讓他們回顧一下從前的。

    “葉公子，您不想見他？”阮熙不知道穆長風的名字，便治好用“他”來代替。

    當然不想，他不說也看得出來。

    阮熙倒是不明白了，她記得這二位公子從前可是相處得很好，怎麼變得跟仇人似的。

    葉雲韶可不想因為自己心情不好，毀了阮熙姑娘的美好的一天，便勉強笑了笑，說：“今天除夕，阮姑娘不打算回去嗎？”

    “家裏沒親人，回不回去都一樣。”阮熙說。

    “你家哥哥呢？考中狀元也該回去了。”

    這阮熙倒是不知了，她不知道京城那邊考試是什麼樣的情況，說：“哥哥之前寫過信，說是皇上年底留下他了。他要回來，會先寫信寄給我的。”

    這樣他也放心了。

    “皇上是個惜才的，阮姑娘的哥哥一定非常優秀，讓皇上一眼看中了，準備留下重用呢。”

    阮熙靦腆地笑笑，帶著些自豪和驕傲。

    葉雲韶彷彿也被她的幸福所感染，心情好了不少。

    阮熙把那精緻得鑲著珠寶的寬大托盤拿來，在葉雲韶面前掀開了上面蓋著的錦緞。

    待看清裡面是什麼東西時，葉雲韶纔有些上揚的嘴角便僵住了。

    “這是……”阮熙不太明白，“這是送錯了？”

    托盤裡裝著的，是被疊的整整齊齊的一件衣裳。衣裳倒沒什麼，問題是這分明是女人形制的衣裳。

    不過就算是女人，也不會穿這種輕薄得過分的衣裳。這東西，他只在閒月閣裡見過。

    一時間，葉雲韶的臉又白又紅，愣是不知該用那種反應來面對。

    “扔了……給我扔了……”葉雲韶氣得嘴唇顫抖，“別讓我看見這東西！”

    “這……”阮熙也不知該怎麼辦，“這東西扔得嗎？”

    葉雲韶知道她在顧慮什麼，想到送衣裳來的人為何那樣打量他，便覺得自己的理智都要燒掉了。

    “怎麼扔不得？”葉雲韶一把扯過輕紗似的衣裳，開啟窗子扔了出去。

    若不是沒有火，他非要把這東西燒成灰。

    他從這裏扔出去，外面若是有人必定會發現。發現了纔好，給那自傲自大的穆長風說，他不願意配合。

    顯然，這輩子沒受過這種直白的侮辱。

    鞭炮聲一重接過一重，是繼續留在莊裏的人點燃的，也算有些節日的氣氛，互相慰籍一下。

    天色漸漸暗了，葉雲韶愈來愈忐忑。

    怒上心頭才扔了東西，理智回籠發現還是逃不過要面對的。就在這裏等著，很快就等來了早上送東西來的人。

    “葉公子，請吧。”

    這人瞄了他一眼。

    葉雲韶知道他在想什麼。

    穿了平日裏的素色衣裳，沒有過多的表示，跟著這人出了門。

    阮熙正想著要不要給他披個斗篷，但想想東偏殿到那邊也就幾步路的距離，目送葉雲韶走了。

    葉雲韶走得很慢，這人也不催促，也放慢了腳步。

    不想來又怎樣，就在連羽山莊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躲也躲不掉。

    雪已經積了很厚了，踩在腳下發出吱吱的聲響。外面什麼景象，他也無心去看，只顧著腳下。

    真的是很近，他恍惚回過神，竟然已經站在門外了。

    “進來。”穆長風的聲音在裡面響起，沉重得彷彿一道枷鎖落在他胸口。

    帶他來的人推了門，葉雲韶認命地走進去。

    門很快就在他身後關上。

    再次踏入這裏，葉雲韶覺得是又過了一輩子。

    沒有記憶中好聞的梨花香，他有些慌張，不太適應。

    穆長風在葉雲韶進來時，就一直注意著他。

    從不安地進來、眼神慌張亂瞟，再到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麻木的臉上沒有出現任何情緒，只有膽怯。

    好歹也是西陵王府的出身，畏手畏腳的樣子真不適合他。

    穆長風只當是他害怕自己，不願跟自己對視，也不多計較，道：“過來。”

    這回葉雲韶倒是聽話，雖然動作很慢，但沒有什麼猶豫。

    穆長風在一個很長很大的桌子旁坐著，上面各種各樣的菜式，並不比他在王府時的差。

    “坐。”穆長風簡短地示意道。

    這座位，就在穆長風身邊嗎？

    葉雲韶順從地坐下。

    難得得到了乖順，穆長風的心情好了不少。

    “早這樣多好，並沒有什麼難做的不是嗎？”穆長風說道，“這些菜式跟王府裡的差不多。”

    穆長風往他這邊貼近了些，將手搭在他的微涼的手背上。

    “嗯，有些像。”

    這房中，還有幾個侍奉的人，葉雲韶覺得這些視線讓他不自在，便把手抽了回來。

    穆長風一下子明白過來，葉雲韶是不想在人前跟他親近。

    但這有什麼？連羽山莊上下誰不知道？誰又敢在外頭亂說。

    穆長風毫不在意，平靜地說道：“你沒穿那件衣裳。”

    葉雲韶不知道這人是怎麼做到臉皮那麼厚的。

    “我還不想凍死。”要真穿了過來，他以後還怎麼見人。

    穆長風笑了兩聲，也不生氣，說：“溫娘子送來的，說是蠶絲制的，薄而不透，透也恰到好處。阿韶不願意，那便算了。”

    葉雲韶聽他毫不在意地評頭論足，胸口一陣翻滾，喉嚨隱隱有些血氣。

    確實跟從前不同了，對一個不再被放在心上的人，當然開得起這些玩笑。要是以前，穆長風是萬萬不會的。

    “你穿素色不好看，那日你一身紅衣，還是豔麗的顏色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