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寂靜讓人昏沉，國公府距清遠寺有幾個時辰，想得有些累了，顏如裳便不知在何時又沉沉睡了過去。

    另一輛馬車裏，方姑姑為老夫人遞上一杯熱茶，馬車遇了石子，有些顛簸，方姑姑衝車外交代一句：“穩當些。”

    老夫人將茶接過，吹了吹飄在面上的茶葉，輕抿一口。

    “老夫人，方纔您可是生了五小姐的氣？”方姑姑打量著老夫人的神色，不明方纔老太太打斷話的用意。

    老夫人一直嚴肅的臉露了些笑意：“生氣倒不至於，她還是個孩子，只是那麼多人看著，總不能太慣她。”

    提起顏如裳，老太太眼裏帶了些愧疚：“小五那孩子自幼失了母親，我這個做祖母的本該多疼她些，只是人多嘴雜，我若太向着她，反而給她招來禍端。”

    方姑姑從她手上接過茶杯：“老夫人有心了，只是五小姐年紀小，恐怕不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老太太搖了搖頭：“她明白或不明白，都無妨，我這個做祖母的，也只能暗中幫襯著她，讓她在這府裡好過一點，日後也嫁個好人家。”

    方姑姑卻欲言又止，老夫人替小姐想是好事，但五小姐自幼沒有母親疼愛，祖母若是一味疏離，怕也不是什麼好事，至少近些時日五小姐與四小姐爭寵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到清遠寺時已近黃昏，顏如裳從昏昏沉沉中醒來，覺得頭疼，以為不怎麼遠的路，竟也走了一日。

    碧兒將她從馬車上扶下來，老夫人與方姑姑在前面，但似乎是遇到了什麼人，正在搭話。

    看清對方是什麼人時，顏如裳已經到了老夫人身旁。對面乃是敬遠候府的老夫人，竟也是來上香的，身後還跟著她家的長孫。

    對上她的目光，男子神色有些不自在，將眼睛轉到了別處，並不看她，生怕她注意到他的模樣。

    顏如裳眼睛眨了眨，見他模樣有些眼熟，倒是想起了什麼來，她如今還是未嫁人的年紀，人還在濟安堂裡讀書，這人是她當時的同窗，叫，叫沈時絡！

    至於對方對她為何是這般避諱不及的模樣，她也想起來了。

    當時的沈時絡是濟安堂裡書讀得最好的一個，人也白白淨淨，被候夫人養得極好，又有禮貌，雖然書讀多了像個書呆子，但在當時的濟安堂裡，可是女子人人仰慕的才子！

    按她顏如裳的性子，當然不會讓別人搶走了這麼個香餑餑，便頗拿這沈時絡當個人物，整日想方設法接近他，只為從眾女當中把他給搶過來。

    不過之後她費盡心機，人家就是看不上她，嫌她有貌無才，話都說不到一塊兒去。

    過後她轉移了目標，便也未曾多注意沈時絡，後來他倒是官至尚書，聽說娶的夫人是當時欽州城赫赫有名的才女。

    顏如裳摸摸鼻子，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當時她也就是個愛搶糖的小女孩，更何況當時沒搶到，事後也忘了個徹底，如今再見，哪裏還會有什麼念舊的心緒。

    “這位就是令孫吧？真是一表人才，聽說書也讀得好，昌兒時常同我提起令孫，都是誇他的話呢！”

    濟安堂的夫子顏昌乃是國公府四爺，不愛權不愛財，老太太嫌他在家待著礙眼，便將他趕去濟安堂當了夫子。

    侯府老夫人笑著將沈時絡拉上前:“他呀沒別的好，書呆子一個……對了，五姑娘聽說也在濟安堂？”

    兩位老人的目光落在他們兩個小輩身上。

    突然被提出來，顏如裳不自在地勾了勾嘴角，輕點了點頭。

    沈時絡更是巴不得現在就消失一樣，根本不敢搭話。

    兩位老夫人見二人這生疏的模樣，想來是小孩子們臉皮薄，不好意思開口，便也未過多詢問，相互謙讓著向臺階上走去。

    “時絡，這臺階陡，你多照應著些五姑娘。”候府老夫人交代沈時絡一聲。

    顏如裳見對方那一臉不情願的模樣，本想開口拒絕，又想著老夫人也是盡禮節罷了，她若拒絕，反倒有些刻意。

    況且身旁有碧兒，她也不是什麼身嬌體弱的，用不著他。

    沈時絡越過她，目光不與她交匯，帶著小廝跟在了她身後。

    顏如裳倒也不覺得他可笑，畢竟當時的自己的確是纏他纏得緊，他見了自己恐怕覺得自己像瘟神。

    “顏小姐怎麼也來上香？”沈時絡本不打算同她搭話，心裏又有著猜測，想要確認答案。

    顏如裳眉心挑了挑，他難道以為自己是跟著他來的不成？

    眼睛眨眨，顏如裳唔一聲:“我前兩日打聽到候府老夫人要來上香，便想碰碰運氣，看會不會遇到沈公子你，沒想到我這運氣還真是好！”

    身後沒了腳步聲，顏如裳回過頭，便見一身青衣的男子定定站在原地，一臉驚恐地看她，顯然是被她嚇到了。

    顏如裳低低笑了起來，一張小臉帶了這個年紀本該有的明媚，眼底沒了那些屈辱荒唐，還是那個意氣風發，要什麼就要搶來的，讓人討厭的女娃。

    沈時絡被她笑得紅了臉頰，惱羞成怒:“你，你笑什麼？！”

    她臉上笑意未散，搖了搖頭:“沒什麼，沈公子，我騙你的，只是恰巧我祖母要來上香而已，我又不是神運算元，能算準你祖母哪日來上香。”

    她搖著頭，帶著婢女徑自向上方而去，仿若方纔，就只是打趣他罷了。

    沈時絡有些發昏，總覺得她那後一句纔是騙他的。

    她就是故意來纏他！

    看著上方女子歡快的背影，沈時絡心裏實在複雜，有扭頭回候府的衝動，好過在寺裡還要受那女子的折磨。

    “公子，您幹什麼去？”

    小廝見沈時絡轉身向原路折返，忙出聲喊住，老夫人可還在上面等著，公子可不能就這麼走了啊！

    沈時絡也不是果真要走，只是過於煩躁而已，佯裝走了兩步，便又折返回來，赴死一般向上方走去。

    小廝摸摸鼻子，有些不明白。

    “公子您不喜歡顏小姐嗎？”

    沈時絡瞬時激動起來:“我怎麼可能會喜歡她？！”

    小廝有些詫異:“可是在濟安堂，顏小姐她對公子您很是照顧，晏小世子欺負您，也是顏小姐幫您攔下，而且還替公子您擋下了那麼多您不喜歡的女子，我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