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她的東西都是最好的，即使不是最好的，她也會想方設法換成最好的。

    就如眼前的丫鬟碧兒，便是她搶來的。

    那時府裡的小姐們挑丫鬟，碧兒長得最好看，人白白淨淨的，看著機靈，又是落魄商戶之女，懂規矩不說，且頗有幾分才藝。

    但這樣的丫鬟誰都想要，她顏如裳排名靠後，碧兒便被大姐姐先一步挑去了。

    好在大姐姐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姐姐，自己在她耳皮子底下誇過碧兒幾回，後來自己那丫鬟“笨手苯腳”把她燙了，大姐姐便把碧兒給了她。

    可耍了心機騙來的丫鬟，在她這裏又落了什麼好呢？

    在隨她入宮的第二年，碧兒就因她而死，她眼睜睜看著太后的人將碧兒帶走，就算看到了碧兒眼裏的祈求，卻沒有站出來維護她一句，因為比起碧兒的生死，她更在意的，是她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到手！不過一個丫鬟而已，她隨時可以找到更好的。

    後來聽說她被賣到了青樓，幾番掙扎之後，被不耐煩的老鴇活埋了......

    她沒能找到比碧兒更貼心的丫鬟，在冷宮裏住的時候，那些可惡的宮女甚至故意給她吃殘羹冷飯，蓋的被子裡藏著數十根針。

    她倒不是埋怨自己下場悽慘，是她該得的，她只是為碧兒感到不值罷了，精心伺候了十幾年的人，到頭來沒留給她絲毫主僕情誼不說，反而棄她如敝履。

    帶著涼意的掌心落到自己額頭，碧兒充滿擔憂的小臉在自己眼前放大：“小姐這額頭也燙，我這便去找大夫來！”

    顏如裳向後撤了撤，避開她的眼神，但碧兒卻未覺察她的動作，轉身便要去請大夫。

    顏如裳將她胳膊拉住：“我沒事，騙你的。拿衣服過來吧，遲了祖母該著急了。”

    碧兒扭回頭看她，帶了不解：“小姐不是嗓子疼？”

    顏如裳從床上下來，不甚耐煩：“都說了是騙你的，這上香的機會我好不容易得來，你是想壞小姐我的好事不成？”

    這次本就惹了不少人，臨走之前又病了，祖母必然不悅，不能拿她怎麼樣，那她身邊的人呢？隨便安一個照顧不周的罪名，就有碧兒好受的。

    罷了，誰叫她對碧兒心中有愧。再說如今的她，沒一絲多生事端的力氣。

    碧兒只好去拿已備好的衣裳，但心中存疑，方纔還說嗓子疼的，小姐好端端的，騙她做什麼？

    依小姐好強的性子，定是病了卻忍著，不捨得放棄去上香的機會。

    沒病纔是騙她的！

    碧兒為顏如裳挑了一身嫩綠衣衫，滿帶少女的朝氣，看著鏡中的自己，想到在冷宮之中那個面目憔悴，容顏衰敗的女子，竟已是隔世，心境不可謂不荒涼。

    “小姐，小姐？”碧兒打斷她的沉思，再耽擱下去，恐怕老夫人果真要發火了。

    國公府門前，馬車已停妥當，跟隨的下人丫鬟也已低著頭等，老夫人已經到了，他們等的乃是五小姐。

    老安國公征戰天下，戰功卓著，國公夫人更是世代顯貴，受人尊崇。

    向來是別人等她，何時竟輪到堂堂老夫人等他人，更何況還是一個小輩。

    方姑姑看一眼面色冷肅的老夫人，猶豫開口：“我叫人去催催？”

    老夫人搖了搖頭：“再等片刻。”

    幸好顏如裳與碧兒未遲太久，但主僕二人已看到了門口的眾人，老太太也已到了，那麼在等何人可想而知。

    看到烏泱等著的眾人，顏如裳有些頭疼，這樣出去了，捱罵是肯定的。不過幸好她們還未出現在眾人視野之中，顏如裳想了想，將碧兒的胳膊拉住:“碧兒，跑！”

    “什，什麼？”

    碧兒反應過來時，已經被顏如裳帶著衝大門口跑起來，主僕二人跑得氣喘吁吁，來到老夫人面前時上氣不接下氣，雙頰都犯了紅。

    “祖，祖母對不住！裳兒不小心起晚了，竟叫祖母等著！裳兒罪過！”

    老太太臉色雖嚴肅，卻是向來的神情，也不知是否生氣了。

    方姑姑見主僕二人氣喘吁吁的模樣，想來不是故意來遲的，但這麼多下人看著，總不能就這樣饒了。

    “你這個丫頭，既然知道五小姐今日要出門，便該心裏記著些纔是，竟也不懂提醒著些主子！”但未對著五小姐，方姑姑冷著臉責備碧兒一句。

    “是奴婢不好，還請老夫人，方姑姑責罰！”碧兒認罰認得痛快，她被罵兩句沒什麼的，小姐不受罰就好。

    “五小姐年紀小，正是貪睡的時候，但下次出門可要記著些時辰，就是去上香，也不好耽擱時辰的。”對碧兒是管教，對顏如裳，便只能是提點，更別說這提點中尚為她說了好話。

    顏如裳正欲應答，卻被老太太打斷了話。

    “時候不早了，莫要再耽擱了。”老太太語氣冷淡，看來是生氣了。

    顏如裳只好低頭應聲：“是”，方姑姑也未再多說什麼，衝顏如裳點點頭，攙扶著老夫人上了馬車。

    雖耽擱了些時辰，但天色卻也方矇矇亮，國公府前兩輛精緻的馬車迎著日出的方向緩緩駛離，街頭寂靜無人，只有馬車轆轆之聲。

    “小姐您沒事嗎？”馬車裏，碧兒擔憂地看一眼閉目養神的顏如裳，起來時便說嗓子不舒服，方纔那一跑，不是更加重了？

    顏如裳揉揉額心，輕搖了搖頭，想到方纔祖母的神情，心中忍不住自嘲。

    即使是重生，她竟也還是渴望著祖母的喜愛，上輩子得不到的東西，她竟還有著不甘心。

    上輩子老太太就不喜歡她，老太太最喜歡的孫女應該是顏如語，那個聽話懂事，病嬌體弱的孫女。

    上輩子她就費盡過心機，想要從顏如語手中把祖母對她的偏愛搶過來，搶過祖母給她的鐲子，每日比她更早地去向祖母請安，每見顏如語在祖母身邊親暱，她便也要湊上去......

    可是她做了那麼多，也還是徒勞罷了，只會更讓她明白，不是她的東西，她再怎麼搶都搶不來。

    當年她與顏如語一同出嫁，府裡面上給她們二人備的嫁妝是一樣的，但顏如語的那份裡，卻多了一對祖母給她的風頭釵，那是祖母嫁到國公府時帶來的嫁妝。

    就算不是多貴重的東西，可她在那時就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