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喜歡，是覺得自己還配不上董若英，他的驕傲，他的脆弱，讓他不肯在這個時候迎娶董若英，他不想委屈了董若英，也不想被人嚼吃軟飯的舌根兒，說到底，他心裏還是自私的，不肯讓自己的聲譽有半點瑕疵。

    但是如今，歷經生死，他才總算明白，人生在世，沒有什麼比與心上人相愛相守、珍惜眼下更重要的了。

    所以，他懇切地請求祖父祖母為自己提親，他是真心真意要與董若英結下這一世的姻緣。

    “瑞兒，你覺得董小姐……怎麼樣？”今日早膳後，小嬸嬸還特意尋到他詢問來著。

    瑞兒知道小嬸嬸只是關心自己，擔心自己對婚事並不情願，所以瑞兒頭一次對人道出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小嬸嬸，我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好的姑娘了，我誠心誠意願與她白頭偕老。”

    “從前，我苦心攻讀，是爲了實現理想抱負，也是爲了給祖父祖母爭氣，如今又多了一樣，我要讓她以我為豪，讓她往後餘生都不會後悔嫁給我。”

    瑞兒一字一字說的情真意切，翩翩聽得有些愣神，她一直都覺得瑞兒就是個半大孩子，但是在這一刻，她突然就意識到，瑞兒已經長大了。

    “這樣我跟你小叔叔就能放心了，”翩翩很欣慰，拍了拍瑞兒的肩膀，再開口的時候，語氣便就輕鬆了不少，“雖說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天大的喜事，不過你卻不能因此荒廢了學業，我跟你小叔叔可還在京師等著你呢，別讓我們等太久，記住了嗎？”

    “嗯，瑞兒記住了。”瑞兒面頰微微泛紅，他想說，現在還只是定親，距離成親少說還得兩年呢，他哪兒就……荒廢學業了？只會比從前更加用功刻苦，不過這話倒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

    盛啟二年，五月的最後一天，寧王夫婦及小世子啟程返京，涼州城百姓幾乎是全城出動，前來為寧王夫婦送行，並且還為這位為他們剷除白氏父子禍害、救他們於水火的寧王殿下送上了萬民傘。

    “恭送寧王殿下！寧王妃！”

    百姓們和淚的聲音中，馬車裏的翩翩，不由就溼了眼眶，趙清明亦是難掩心中的難捨激盪。

    終於要回京了，終於要離開涼州這塊留下無數美好與眼淚的地方了。

    車輪滾滾向前，身後的涼州城漸行漸遠，最後徹底看不見了，趙清明跟翩翩始終一言不發，兩人都是心事重重，倒是趙清明懷裏的阿福突然睡醒了，手舞足蹈“啊啊”叫了起來。

    “也不算虧了，”翩翩伸手去逗睡醒的兒子，兔子眼一樣一雙眼竭力忍著淚，還衝趙清明狡黠笑了笑，“來的時候，咱們可是兩手空空，如今走了，卻帶回去了這麼個大胖崽兒，趙清明，你說咱們是不是賺了？”

    趙清明看看兒子，又看看身邊的嬌妻，壓下心中翻涌的諸般情緒，用手指抹去翩翩眼角的溼潤，一邊柔聲道：“對，你說的對，咱們不虧，來涼州這趟是咱們賺了。”

    “嗯，賺大發了。”翩翩使勁兒點點頭，不知怎麼的，卻又哽咽了起來，沒再說什麼，只是靠在了趙清明的肩上，默默擦著眼淚。

    “囡囡，用不了多久，咱們就能見到外祖父外祖母舅母他們了，還有阿蠻福伯周嬤嬤也在京師等著咱們呢，”趙清明知道愛妻此刻是個什麼心情，自然也知道要怎麼勸，當下一字一字柔聲給她寬心，“正好趕在夏日之前回到京師，正好能趕上咱們王府花園一年中最奼紫嫣紅、爭奇鬥豔的時候，我之前最遺憾不能親眼看見你一手打理出來的花園兒呢，今年總算能大飽眼福了。”

    “纔不是，春天時候才最好看呢，明明現在都已經錯過了，”翩翩哽咽著反駁他，不過卻又小聲找補，“不過夏天也有好些花開呢，茉莉、梔子、夾竹桃這些，雖然不如春天的花兒多，但是也……也夠你看的了。”

    “嗯，到時候咱們再一起逛一逛花園，”趙清明柔聲道，“帶著咱們阿福，讓這小子也開開眼，沒得這小子長大之後跟爹一樣，什麼花兒朵兒的都不認識，木頭樁子似的不解風情，卻不及他爹運氣好，瞎貓碰到……”

    “你想說什麼？！”驀地，翩翩坐直了身子，瞪著眼看著趙清明，一臉的嚴厲警告。

    “瞎貓碰到……美嬌娘啊，”趙清明一板一眼往下說，末了，挑挑眉，忍著不笑，“不然你以為我要說什麼？”

    “你啊！現在真是油嘴滑舌透了！”翩翩到底還是沒忍住，伸手使勁兒捏了捏趙清明的嘴巴。

    趙清明由著她捏，見她臉上總算又掛笑了，這才鬆了口氣兒，跟翩翩道：“知道你捨不得涼州，以後有機會咱們再回來看看，咱們的家不是也已經擺脫馬大爺馬大娘給照看著嗎？你就放心吧。”

    翩翩嘆了口氣兒，再次靠在趙清明的身上，小聲道：“是捨不得，不過有你有兒子的地方纔是家啊。”

    說到底，讓她這般不捨的，並不是什麼小院兒、某個地方，而是跟趙清明共同創造的回憶，是他們夫妻同甘共苦的經歷。

    趙清明沒再說什麼，低下頭親了親翩翩的額頭。

    沒一會兒，翩翩跟阿福孃兒倆都在趙清明的懷裏睡著了，趙清明看著懷裏孃兒倆的睡顏，心裏說不出的熨帖溫暖，但是卻也有太多對未來的警惕與忌憚。

    過不了幾天，就要到京師了，就要見到……那個他最不想見的人了，說不定還有無數艱險在等待著他，他嚴陣以待，已經做好了準備。

    深吸一口氣兒，又默默吐出，趙清明俯下身，輕輕地親吻妻兒的臉，心中暗道，他一定要保護妻兒周全，一定要兌現與翩翩的承諾，一家人長長久久、團團圓圓。

    ……

    京師。

    趙清明萬萬沒有想到，回到京師，等待著他的不是什麼艱難險阻，也不是什麼暗潮涌動，而是萬歲爺即將撒手人寰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