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靜姝，就像是如今的平陽，性子安靜，做事兒特別認真，在他看來最是無聊枯燥的繡花描紅，靜姝卻能安安靜靜一做就是大半天，那時候正精力旺盛、每天都要在小校場上揮灑汗水的大皇子趙清暄，不能理解，也懶得搭理這樣無趣，甚至還有些呆板的小表妹。

    那個時候，他絕對不會想象，日後，這個無趣呆板的小表妹，會成為自己的妻子，也會成為自己終生的遺憾。

    如今回頭再想，趙清暄也能理解幼年靜姝的無趣呆板，甚至是早熟，打小爹孃就不在跟前，是被自己祖父也就是衛老國公養在跟前長大的，可實際上，衛老國公也沒有在孫女兒身上花什麼功夫，一年三百六十天，衛老國公待在外頭道觀裡的日子少說也得有三百天，哪兒來的功夫管孫女兒？

    靜姝實際上是在一眾管家婆子女先生的照顧，或者說是看管下長大的，雖然是堂堂衛國公府嫡出的大小姐，但是過的是什麼日子，其實也是可想而知。

    那個時候，小小的靜姝肯定覺得特別孤獨特別無助特別渴望親人的關注呵護吧？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所以靜姝纔會對他這個表兄天生帶著親近，甚至是討好，其實趙清暄跟靜姝也沒有多少見面機會，無非也就是元后的祭掃或是年節宮宴上頭，因著先帝對元后對衛氏一門的重視，這些的場合，趙清暄這個帝后嫡子總會出席，而衛氏一門的大小姐衛靜姝也在其列，趙清暄現在都已經想不起來，頭一次見表妹是在什麼時間地點，但是很明顯，靜姝對他這個表哥卻印象很深。

    漸漸地，趙清暄對這個小表妹總算有了印象，但是卻並不是很好的印象，畢竟那個年紀的半大少年哪裏喜歡小尾巴似的總跟著自己的小不點表妹？

    所以趙清暄對錶妹態度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有時候還會表現出不耐煩來，靜姝因此沒有被氣被羞得掉淚，有時候氣得厲害，賭咒發誓再不理趙清暄，但是沒過多久，又會不自覺地想著表哥黏著表哥，連她自己都覺得沒羞沒臊。

    如今想來，要是那個時候多陪陪靜姝就好了，那樣的話，靜姝這短暫的人生中，肯定會增添很多歡樂、笑聲，走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少一些遺憾怨念？

    “爹爹，小嬸嬸喜歡做瓶插嗎？”突然，對面的平陽公主問道，抬起頭來，看著對面正在出神的趙清暄，平陽公主眼裏就帶著些許埋怨了，“爹爹，你怎麼又在走神？”

    平陽公主發現，最近爹爹總是特別容易走神，而且每次走神好像都是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這讓平陽公主生氣，同時也覺得茫然。

    “爹爹，你是在想朝政的事兒嗎？”平陽公主小聲詢問，“爹爹，是不是平陽不該來？”

    平陽公主擔心是自己的緣故影響到了爹爹，如今平陽公主比從前又懂事兒了一些，知道了爹爹是天子，也知道爹爹每天都要批閱小山似的奏摺，有無數的事兒等著爹爹去管，所以平陽公主如今愈發懂事兒，尤其是在趙清暄面前，也總是特別安靜乖巧，就怕影響到了爹爹。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不來見爹爹才更好，那樣纔不會攪擾爹爹，但是平陽公主卻做不到，平陽公主雖然年幼，但是她卻早早地明白這偌大的宮殿裡頭，只有爹爹纔是自己相依為命的親人，她離不開爹爹，每天都想見到爹爹，她需要爹爹，那爹爹對她的感情應該也是一樣吧？也特別需要她吧？

    所以，平陽公主還是每天都會來見爹爹，只不過她很懂事兒，每天都不會待太長時間，儘可能地不耽誤爹爹公事。

    “不是，不幹平陽的事兒，”趙清暄回過神來，伸手摸了摸女兒臉頰，打量著那張跟記憶裡有八分相似的臉，眼裏是說不盡的溫情，“爹爹只是想起了一些舊事。”

    舊事？

    什麼舊事？

    平陽有些好奇，隨即便放下了手裏的小剪刀跟剪了一半的花枝，好奇地看著趙清暄問道：“爹爹都想起什麼事兒了？是關於小叔叔小嬸嬸的事兒嗎？”

    平陽早就已經不再總哭著找娘了，對於已故的孃親，平陽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畢竟那時候她還太小，倒是對未曾晤面的小叔叔小嬸嬸十分好奇嚮往，當然了還有小弟弟。

    爹爹說，小叔叔小嬸嬸也是他們的親人，是除了爹爹之外，最疼平陽的人了，只是現在小叔叔小嬸嬸因為要忙別的事情，暫時還回不來京師，但是等忙完了手頭的事兒，他們就會回來，而且還會帶上平陽最稀罕的小弟弟。

    自從趙清暄說過之後，平陽公主就對小叔叔一家好奇、期盼極了，每天清晨起來頭一件事兒，就是問孫嬤嬤小叔叔小嬸嬸回京了嗎？

    每每孫嬤嬤搖頭說沒有的時候，平陽公主總是特別失落，她真的希望小叔叔小嬸嬸他們能夠快些回到京師，還有小弟弟，她真的太孤單了，還有爹爹，平陽公主覺得爹爹也孤單極了，要是小叔叔小嬸嬸一家能夠快些回來陪他們就好了。

    “明天，嬤嬤，你說明天小叔叔小嬸嬸他們會回來嗎？”失落過後，平陽公主又會問孫嬤嬤，眼睛裏頭仍舊滿懷期待。

    孫嬤嬤看著這樣的平陽公主，心裏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如今她已經不再奢望萬歲爺能夠充實後宮，開枝散葉了，她只求萬歲爺能夠活的長一些，能夠再多陪公主幾年，至少能陪著公主再長大一些，懂事一些，堅強一些。

    對於平陽公主口中的小叔叔小嬸嬸，孫嬤嬤固然心裏有數，但是卻也不敢有過多的猜測，更別說是套公主的話兒了，衛氏一門是個什麼下場，天底下可都看在眼裏，出身衛氏一門如今還能好好兒活著，還能有機會伺候公主，孫嬤嬤是獨一份兒的，所以她當然也知道自己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