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聞言，心裏不免生出許多不捨來，但是卻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扯什麼小兒女情長來，當下便就將懷裏的閨女交給了乳母，然後親自去幫林開換上一身鎧甲，一邊彎腰給他繫腰帶，一邊輕聲跟他道：“你只管忙你的，家裏的事兒不用你操心，臘八跟聽雨我都能看好，只是一點，不管有多忙，也不能忘了吃飯，眼瞅著一天天熱起來了，你本就是個苦夏的身子，再不好好吃飯的話，不定瘦成什麼乾巴模樣呢。”

    林開低頭看著為自己繫腰帶的妻子，耐心聽著她的叮囑，心裏不由泛起一股子溫暖柔軟，多年夫妻，自是不像新婚小兩口那般卿卿我我山盟海誓，就算再怎麼不捨擔心，說出口的，也都是些家常話，甚至還顯得有些囉嗦，但是身為丈夫的林開，卻能從妻子囉嗦的叮囑中，感受到妻子對自己的關心與不捨。

    很多時候，老夫老妻這樣的心意相通，比年輕夫妻的卿卿我我更加讓人動容。

    “知道了，”林開輕聲道，頓了頓，又想到了什麼，林開又跟阿蠻道，“福伯從皇陵那邊趕回來的時候，要是我沒在家，一定讓人給我捎個信兒，到時候，我回來，咱們一家子給福伯送信。”

    福伯要落葉歸根的決定，阿蠻跟林開是最先知道的，自然是不捨的，之前阿蠻還能用身孕求著福伯推遲時間，留下來幫一幫有孕在身的她打理打理這個家，福伯對阿蠻一向心軟，但是也就同意了，說好了等到孩子生下來，福伯就走，如今不知不覺聽雨都十來斤重了，福伯再次提出要告老還鄉，阿蠻也是再找不到留人的藉口了，只能點頭答應了。

    這個時候聽到林開提到福伯，阿蠻心裏又是一陣難受，點了點頭道：“行，我記住了，你且放心吧。”

    林開也衝她點點頭，沒再跟阿蠻說什麼，伸手對著抱著碗坐在凳子上看爹孃的臘八招了招，臘八當即放下了手裏端著的碗，然後跑到了林開面前，仰頭道：“爹爹，您又要入宮？”

    “嗯，爹爹又要入宮了，”林開蹲下來，伸手環着兒子，一本正經交代兒子道，“只不過這一次爹爹入宮的時間或許要比以往長一些，這樣的話，咱們家裏可就只剩下臘八一個男子漢，臘八可要肩負起照顧好孃親跟妹妹的重任，明白了嗎？”

    臘八聞言，頓時就挺起了小胸脯，肉乎乎的臉蛋子也變得嚴肅認真起來，對著林開就是一個勁兒點頭：“爹爹儘管放心，臘八會做到的！肯定會照顧好孃親跟妹妹的！”

    “爹爹相信臘八，”林開揉了揉臘八的後腦勺，一臉滿意與期許，一邊站起了身，最後看了一眼阿蠻，“那我走了。”

    這也不是林開頭一次出門，但是阿蠻也不知怎麼的，眼眶不由就有些泛紅了，許是自從自己有孕以來，林開就日日陪在自己身邊的緣故吧，這冷不丁地要離開，還不知要走多少天，阿蠻一時就有些不適應了，不過爲了不讓林開擔心，她還是強忍淚意，衝林開點點頭：“走吧，路上小心。”

    林開只當沒看見阿蠻眼角的溼潤，又點了點頭，然後便大步邁出，待大步流星走出後院月牙門之後，林開才默默吐出一口長氣。

    都道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從前他只當那是戲文裡頭纔有的酸腔酸調，哪裏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有英雄氣短的一天？明明這還沒有離開家門呢，便就已經開始惦記起了嬌妻愛女……

    咳咳，當然還有小臘八了，雖然……雖然只比惦記閨女少了那麼一點點。

    “將軍。”侍衛已經備好了馬在門前候著，見林開出門，忙得躬身行禮。

    林開旋即將腦中亂七八糟的兒女情長都給壓了下去，然後接過馬韁翻身上馬，一溜煙兒衝皇宮奔去。

    ……

    林開匆匆入宮的時候，萬歲爺正在陪平陽公主做瓶插，每天午後的這個時候，是萬歲爺一天以來最放鬆的時候，因為有平陽公主承歡膝下，不過平陽公主也不是每一次都能見到萬歲爺，就比如前一陣子，萬歲爺病重不起，自然是不便見平陽公主的，如今雖然病情沒有什麼起色，甚至還更嚴重了，但是卻因為有蔘湯吊着，還有施河想方設法地調理，萬歲爺至少氣色看上去比從前還好了些，人也精神不少，這才又有了見平陽公主的心思。

    “平陽今天採的花兒格外好看，”趙清暄看著對面一本正經做瓶插的小囡囡，滿臉都是濃濃的寵溺，“不過再好看都沒有朕的平陽好看。”

    一邊說著，趙清暄還折了一朵粉嫩嫩的月季簪到了平陽公主的小揪揪上面，平陽公主歪著頭配合着趙清暄的動作，一派大氣都不敢喘的模樣，待到趙清暄總算給她簪好了花兒，平陽公主才長舒一口氣兒，略帶抱怨地跟趙清暄道：“爹爹以後小些勁兒，人家頭皮都被爹爹給弄疼了。”

    趙清暄笑著跟女兒道歉：“是爹爹不好，力氣大了，弄疼平陽了，以後爹爹注意。”

    平陽公主大模大式地點點頭，“嗯”了一聲之後，又繼續低著頭修剪手中的花枝了，趙清暄也沒再打擾女兒，就坐在對面靜靜看著平陽公主做瓶插。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趙清暄不由在心底感慨，其實，自從痛失愛妻幼子之後，趙清暄一直就覺得日子過得太慢，因為每一天都飽受煎熬、生不如死的緣故吧，但是如今自知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再看著不知不覺長大的女兒，趙清暄免不了又生出逝者如斯的感慨。

    記得靜姝剛剛走的時候，平陽還那樣小，小不點兒的一個，話都說不利索，每天都在哭著找娘，哭著醒來然後又哭著睡著，如今那個小不點兒已經長得這樣大了，越來越像靜姝了，也越來越有一國公主的風範了。

    趙清暄看著對面嫻靜認真的女兒，一時間有些恍惚，似乎是看到了靜姝，小時候的靜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