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不會吧，主子應該是不肯再重蹈痛失手足、痛失愛妻幼子這樣撕心裂肺的覆轍了。

    孫少闕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經歷了這許多事兒，此時此刻，孫少闕心裏也是後悔的，他清楚地知道，主子問鼎九五、權掌天下，都付出了什麼。

    手足親情、深愛的髮妻，還有那個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看看他這個爹爹的兒子，甚至還有他自己的這條命，如今都要一併失去了。

    所有的一切，曾經擁有的美好，都在一一離他而去，如今他擁有的，只有冷冰冰的皇位。

    孫少闕看著沉默的主子沉默地看著那碗涼掉了的蔘湯，一顆心酸澀苦痛到了極點，一時間眼睛都不由跟著泛酸起來，這個時候卻見著愣怔半晌的萬歲爺突然動了起來，一勺一勺吃著涼掉的蔘湯，孫少闕忙得嚥下喉頭的苦澀，提醒道：“萬歲爺，這蔘湯已經放涼了，屬下去給您熱一熱吧。”

    趙清暄卻搖搖頭，仍舊一勺一勺吃著，待吃完最後一勺之後，趙清暄放下了勺子，接過帕子擦了擦嘴巴，已經恢復了一貫的面無表情，看向孫少闕道：“通知工部，著手修葺寧王府，還有皇陵那邊，寧王夫婦的靈位以及棺槨也該撤下了。”

    趙清暄的意思，孫少闕聽得很明顯，趙清暄這是已經下定決心昭告天下，寧王殿下還存活於世，這並不會讓孫少闕覺得震驚，因為之前萬歲爺給魯平的批覆上，便就對寧王趙清明下了命令，讓他以寧親王的身份，參與處置白氏父子一案事宜，用不了多久，整個西北，整個大夏都會知道，寧王存活於世的訊息，而現在，萬歲爺也的確應該著手為寧王的迴歸做好準備了，首當其衝的就是要修繕寧王府，已經處置皇陵裡頭寧王夫婦合葬墓的事兒了。

    “是，屬下遵命。”孫少闕忙不迭躬身領命。

    打量著孫少闕血絲滿布的眼睛，趙清暄心有不忍，知道他這程子一直沒有好生歇著，想了想，然後又道：“皇陵那邊的事兒就不用你盯著了，讓五皇子盯著吧，左右他最是空閒，有這功夫，想來也願意在這事兒上下功夫。”

    五皇子原本跟寧王夫婦的感情就是最好，這一點趙清暄也是知道的，所以才這樣說，只不過孫少闕聽了這話之後，表情便就有些不自然起來，竟也沒有答話，這反應不免讓趙清暄起疑，目光在孫少闕的臉上掃了一圈之後，趙清暄蹙了蹙眉，問道：“你是不是揹着朕做了什麼？”

    孫少闕聞言，頓時後背一凜，旋即跪倒在地，屏息著道：“萬歲爺明鑑，屬下也是想著，五殿下畢竟曾經深得先帝偏寵，雖然平日裏眼瞅著很是安分，可未必就真的是個表裏如一的，屬下是擔心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五殿下怕是會忍不住要蠢蠢欲動……”

    “放肆！”不待孫少闕把話說完，萬歲爺已經重重拍在桌上，力氣之大，以至於都把桌上的茶杯給震倒了，茶水頓時稀稀拉拉流的到處都是，甚至萬歲爺的黃袍都被浸溼了。

    孫少闕被嚇得頓時面色大變，一邊嘴裏高呼“萬歲爺息怒”，一邊就急忙忙取了帕子要給萬歲爺擦拭衣襟，萬歲爺卻全然不理會，一把將孫少闕推開，雙目圓睜怒視著孫少闕：“朕如今還沒死呢，你這做奴才的便就等不及做朕的主了？而且還是衝着朕的弟弟，要是朕真的蹬腿閉眼了，你是不是就要立時斬殺所有朕的手足，好來個改朝換代？！”

    萬歲爺這話一出，孫少闕登時肝膽俱裂，忙不迭地對著萬歲爺叩頭入搗蒜，一邊不住口地道：“萬歲爺明鑑！屬下絕無此意！屬下萬萬不敢！萬歲爺明鑑！屬下……屬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萬歲爺，屬下絕無私心！求萬歲爺明鑑！”

    孫少闕說的都是實話，在追隨趙清暄之後，他真的從來就沒有私心，一門心思都是爲了趙清暄，可以稱得上是鞠躬緊蹙死而後已。

    那萬歲爺可信得過孫少闕的忠心嗎？

    若是放在平時，萬歲爺是能夠信得過的，畢竟孫少闕並不是第一天跟他的，孫少闕對他的忠誠他是能夠做到深信不疑的，但是此刻情況卻不一樣了，萬歲爺即將走到人生盡頭，在見多了明爭暗鬥、你死我活之後，萬歲爺的性情是不可能一成不變的，身處這世間最高之位，他不可能高枕無憂，尤其是此刻，他還要一門心思地為寧王、為弟弟鋪好最後一段路，他的猜忌與警惕之心，自然而然也就達到了頂點，哪怕是對自己多年的心腹，孫少闕。

    眼瞅著孫少闕對自己叩頭入搗蒜，可是趙清暄心裏想的卻是，這些時日，孫少闕對自己的寸步不離，從前他對於這個忠心過分的屬下覺得感動又無奈，但是現在卻只剩下疑心了，孫少闕這是在做什麼？是不是在不錯眼珠地盯著自己？是不是……要軟禁自己？然後伺機而動？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在趙清暄的腦海，趙清暄登時就是渾身冷汗淋漓，再看向孫少闕的眼神也多了三分驚怒。

    “你都對五皇子做了些什麼？”趙清暄冷聲問道。

    孫少闕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和盤托出：“回萬歲爺的話，屬下擔心京師有人與五皇子暗中勾結，趁著萬歲爺臥病之機計劃不軌，故而屬下暗中下令，加強了皇陵行宮的守衛，切斷了五皇子與外界的聯絡。”

    趙清暄將信將疑：“真的就只有這些？”

    “回萬歲爺的話，屬下不敢欺瞞萬歲爺，屬下說的都是真的。”

    “呵，虧你還好意思說不敢期滿朕。”趙清暄冷笑道。

    孫少闕也不敢再做辯駁，仍舊老老實實跪在地上，臉貼著黑黢黢的地磚，心裏又是懊悔又是無奈，他雖然是私下行事，瞞著萬歲爺，但是他是真的爲了萬歲爺著想的啊，只是……

    哎！

    真真是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