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這邊此時正在翠雨軒覆命：“夫人，事情已辦妥當，人就埋在巷子深處，那邊素日裏無人前去，不會有人察覺，夫人請放心。”

    梅氏正喝完一碗燕窩羹，滿意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你做事我是放心的。”

    張媽媽這些年行事越發乖張，遲早要讓人抓著把柄，提前打發了也好。

    梅氏神色寬慰，哪裏看得出半分張媽媽是在她身邊伺候多年的老人。

    翠玉默默擦了擦手，不再言語。

    兩人剛說完話門外便響起敲門聲，是梅氏安插在壽康院那邊的婆子。

    “夫人！妙玉閣那邊遞來訊息，大小姐不知何時出了院子，半個時辰還不見人回來！”

    梅氏眸光閃了閃，把碗擱回桌上：“好！好啊！我正愁揪不住她的錯處，既然她自己送上門來，就別怪我不客氣！”

    程楚冉回府之前，葉府內宅的事皆由她這個當家主母說了算，只有她暗中教人吃虧，從沒別人讓她吃虧的道理。

    這口氣她咽不下去，遲早要從程楚冉身上討回來，誰承想機會來的這麼快！

    她主動找程楚冉的不是難免惹老祖宗不滿，但，若是程楚冉自己的不是，那便不一樣了！

    亥時已是深夜，老祖宗卸了髮髻換上寢衣預備入睡，前院的丫鬟卻來傳話。

    “老祖宗，夫人來了，說是放心不下大小姐的病，特熬了補品送來，想去妙玉閣瞧瞧。”

    徐氏接過紅玉遞過來的湯婆子，對梅氏此舉頗為讚許地點了點頭。

    梅氏不管怎麼說都是葉家的當家主母，縱然程楚冉不是她親生的孩子，關心也是應當的，這纔不失主母的風範。

    雪落軒，興許當真只是沒及時打理出來。

    原先送了大丫頭出府就是爲了避諱，梅氏心裏不平衡也算情理之中，但到底沒做出什麼過火的事。

    徐氏思襯片刻，叫紅玉拿斗篷來：“也好，我也去看看。”

    大丫頭的母親去的早，梅氏早早被扶為正室，自己不管宅院裏的事，確實忽略了這孩子。

    既然人現今住在壽康院，她合該多加關心。

    “難為你有這份心，天寒地凍還想著茜竹，這些事其實讓下人來做就好。”徐氏裹緊身上的斗篷，偏生在冷天裡下起雨來，明日只怕更冷。

    “老祖宗言重，這是我該做的，大小姐雖沒了母親，但在我眼中她同我的親生女兒無異。”梅氏走在老祖宗身邊，手裏提著食盒，端的是謙卑大方，身上挑不出一點錯處。

    徐氏側眼瞧了瞧她，張媽媽是梅氏手下的人不錯，但這些老媽媽素來仗著自己的輩分很是混賬，今日之事梅氏算是受了遷怒。

    再者，梅氏縱然真的要下手，也不會做的這麼明顯。

    一行人來到妙玉閣，秋玉聽見動靜早早提著宮燈迎出來：“老祖宗、夫人，小姐已經睡下了。”

    梅氏拿帕子掩嘴咳了咳，眼底陰狠畢現，不過一剎又恢復成往日裏的沉靜如水。

    “既如此，就讓茜竹睡著吧。”

    老祖宗話音剛落，梅氏就緊著接腔。

    “怎會，我來前特意讓婆子來瞧過，確定大小姐醒著才熬了燕窩羹來的，這會子說是睡下，莫不是……大小姐心裏氣今天的事，不願見我？”

    梅氏一番話四兩撥千斤，說的真真是妙極，就是再愚鈍的也能聽出梅氏是暗指程楚冉故意不肯見她們，所以才謊稱睡下。

    若是如梅氏所說，那就是程楚冉對梅氏的不尊重。

    大家小姐，豈能如此小肚雞腸。

    老祖宗眉頭微挑，神色有些不悅：“左右這會才亥時，我們就是看看，耽擱不了多長時間，不打緊的，去把你們家小姐叫醒。”

    秋玉站在廊上，手裏緊緊抓著宮燈的手柄，面色有些發白，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混賬東西！你左顧右盼做什麼，莫不是小姐不在房中？”梅氏聲音柔和，說出的話卻很有威懾力，到底是當家數年的人，頗有氣勢。

    徐氏在後宅多少年？就算梅氏不說她也能瞧出秋玉的不對勁，冷哼一聲：“到底怎麼回事，若不老實交代，老身即刻讓人把你拖下去打死。”

    一個小丫頭，三更半夜鬼鬼祟祟、遮遮掩掩，著實令人生疑。

    “老……老祖宗，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小姐喝了安神藥，已睡下了，只怕不好叫醒，小姐身體不好，夫人若真心為小姐好，為何不明日一早送燕窩羹來，非要深夜冒雨前來？”

    秋玉年紀小，面對不怒自威的老祖宗難免瑟瑟縮縮，但是說的話不卑不亢。

    老祖宗聞言神色稍有緩和，秋玉一個小丫頭，見著這麼多人慌神也算正常。

    倒是梅氏……

    似是察覺到老祖宗探視的目光，梅氏暗暗咬牙，這個賤婢！

    程楚冉自己就是個惹人生厭的，教出來的丫頭一樣伶牙俐齒，都不是善茬！

    梅氏心裏氣得不行，臉上仍掛著笑：“秋玉姑娘誤會，我實在不放心大小姐纔來，絕無別的用心，若是大小姐睡著了，無需叫起來，我只進去看一眼就好。”

    從頭到尾梅氏都是和顏悅色，說的也是為程楚冉好的話，秋玉再阻著不讓進就坐實了裡頭有鬼的猜測。話說到這個份上，秋玉攔與不爛都討不到好處。

    除非，人在屋裏。

    梅氏自以為勝券在握，不料裡頭傳來穿衣服的動靜，不出眨眼的功夫程楚冉就身著寢衣打著哈欠走出來：“這是怎麼了，如此吵鬧？”

    程楚冉一出來就見到門外站著黑壓壓的一群人，嚇得本就蒼白的臉色更白了一圈。

    “老祖宗、夫人？這是怎麼了，圍了這麼多人，可是府裡鬧賊了？”

    程楚冉說著，“下意識”靠到老祖宗身後，手也跟著“無意”搭在老祖宗手上。

    入冬之後京城的天氣一天冷過一日，下過雨之後更冷幾分，碰到程楚冉冰涼無比地手老祖宗眉頭微皺，反把她的手握在手中。

    “屋裏不是有暖爐麼，手怎麼還冷成這樣？”

    “謝老祖宗關心，孫女體寒，在被窩裏捂上一個時辰也難暖，所以一般睡下之後便不起身了，秋玉是死腦筋，老祖宗莫怪。夫人的住處離這甚遠，難為夜深裡跑這一趟，茜竹心領。”

    程楚冉故意把甚遠與深夜四個字咬的極重，半夜三更的有什麼事不能明日再來？

    再者明知程楚冉身體不好，即熬了燕窩羹，何不明日熬？

    白日裏那麼長時間，偏選在深夜，若說梅氏沒有別的心思，說出來她自己都不信。

    梅氏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老祖宗淡淡撇了她一眼，到嘴邊的話又都嚥了回去。

    “好孩子，你身體不好，先睡吧，明日祖母再來看你，這燕窩羹，這時候吃反而撐了，不吃也罷。”

    老祖宗拍了拍程楚冉的手，看向梅氏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