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懸空，夜色微涼，程楚冉身上滾燙如烈火烹油一般，只覺得渾身難受，她未遂了那二人的願也算是報了大仇，算是死而無憾了。

    “張媽媽，讓我出去吧，小姐這病拖不得啊，再這樣發熱下去怕是會沒命的啊！”

    程楚冉沒有緩過神來，有些懵，這聲音很是熟悉。

    是了，是秋玉的聲音。

    秋玉是她的貼身丫鬟，大小與她一處長大，情同姐妹，在她十歲那年陪她被送往了莊子上避諱衝撞，熬了四年回到宰相府，後作為陪嫁與她一同入宮，卻在她生產結束當日被程明夕以偷盜之罪治罪，杖責而死。

    她是死了吧，所以才聽到了秋玉的聲音。她來陪她了。

    “秋玉啊，不是我不通融，這已然是深夜，出府得有夫人的批准，這時候夫人已經睡了，實在是不合規矩啊！”又是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眼皮雖是厚重，程楚冉卻努力的抬起了眼皮，睜開了雙眼，一雙美眸打量著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間。

    雕欄的木床上面雕刻著朵朵薔薇，湛藍色的幔帳雖是有幾分陳舊卻仍舊乾淨不染塵埃，房間並不大，一張半舊的梳妝檀木桌子，兩把檀木椅子放在同一空間內顯得有幾分擁擠。

    而門外站著的正是秋玉。

    程楚冉心驚不敢貿然出聲，她好像知道這是哪裏了。

    這是她在宰相府的房間。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從城樓跳下的墜落感她還記得清楚。

    她艱難起身想看的真切，只見秋玉對面站著一中年女子，竟是張媽媽。

    張媽媽是梅氏的陪嫁，也是梅氏左膀右臂，而梅氏則是程明夕的生母！

    張媽媽是程明夕的乳母，隨其一同入了宮，做了貼身嬤嬤，沒少幫她出那些歹毒的謀算，而在她生產的那晚，也是這人建議程明夕把椒房宮的人都杖殺的，其中也有秋玉......

    她在思索中突然想起了什麼？眼前的人似乎都年輕了許多......

    她下意識的抬起手臂，看著一雙纖細白皙的小手出現在眼前她有些恍惚，這手好像還未經世事，是那樣的嬌柔。餘光看到了銅鏡中的自己，這張容顏雖有些稚嫩，卻也能看出是個美胚子。

    一雙杏眼未笑卻好似含情，猶如一汪平靜的春水清澈動人，櫻桃小嘴沒有什麼血色卻是精緻極了，因病導致臉色蒼白顯得本來白皙的肌膚更是白得透光。

    這......是她十三四歲時的模樣。

    “張媽媽，您就行行好，我就去給小姐抓服藥，絕對快去快回，不給您添麻煩，小姐身子本就弱得很，再加上這舟車勞頓才惹上了風寒，再不請大夫怕是要燒糊塗了，明後天相爺回來了你我都是跑不掉的......”秋玉哽咽地哀求著卻又帶著幾分威脅。

    她記起這是何時了，是她十四歲那年，外祖父去了宰相府發現她被送去了別莊與父親發了好一通火，父親才把她接過來，若不是祖父，怕是父親早已忘記有她這個女兒了。

    她心中的波濤洶涌而澎湃，令她不敢置信，如今她可是回到了剛回府的時候？

    心中抑制不住的狂喜將她的不確定你瞬間掩蓋。

    蒼天有眼！竟然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

    上一輩子，她真心實意待他人，可他人卻視她為仇敵，想要喝她的血，扒她的皮，抽她的筋！

    蔣煜疏勾結她的妹妹程明夕聯手欺她騙她，折辱她害她孩兒，簡直傷天害理！

    或許是老天爺也看不過去這纔給了她這樣的機會！

    她定是要好好珍惜從來一次的機會，真心？呵！喂狗去吧！

    她只為復仇而來！定要讓前世害她之人全部百倍奉還！

    程楚冉此刻心猶如戰鼓敲響不能平靜，驚濤駭浪翻滾不已，她努力地剋制著自己，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抬眸，望著門外站著的兩人，秋玉的哀求聲清晰地傳入耳中。

    她驟然閉上雙眸，這是十四歲時的夏天，她被要求回京，但走之前卻跌入了別院的水池中，尚未修養好，便被強行送上了馬車帶了回來。

    她身子本就弱，再加上落水生病未能痊癒和路途遙遠馬車顛簸，一路下來竟是沒了半條命。

    她回了府中直接被扔到了這最偏僻的院落，無人關心便罷了，梅氏特意派了張嬤嬤和幾個丫鬟來看管她。

    為的就是將她耗死在此。

    若是此病未醫，那麼宰相府從此就沒了嫡長女。

    程楚冉再次睜眼，眼底迸射出冷光射向張媽媽。

    張媽媽後背一涼，只覺得如芒在背，回頭看去，卻見大小姐一雙眼如深淵一般直直地看向她，讓她彷彿瞬間置於三九寒冬之中。

    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再想仔細看看，卻發現程楚冉虛弱至極，額頭上冒著密密麻麻地汗珠安靜地躺在那裏，儼然一個將死之人。

    她抖了抖身子，低聲咒罵了句“見了鬼。”

    “張媽媽，您行行好，就讓我出去吧，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啊。”秋玉跪下拉著張媽媽的裙襬不住的磕頭，額頭那處已然有鮮血滲出來。

    一眨眼的功夫，張媽媽心中繞了好幾個圈，秋玉所說的相爺回來她自是不怕的，但大小姐身後的人她不敢不顧及啊。

    畢竟現在北方戰事吃緊......

    北方戰事吃緊，朝中上下都嚴陣以待，而前線的鎮北侯正在與北狄對戰，鎮北侯是程楚冉的祖父。

    那一家子可不是吃素的，聽說前線的仗最多再有幾個月就能結束了。

    張媽媽心裏已然有了定奪，“你出去終究是不便的，不如老奴去稟告夫人，看看能否通融？”

    “多謝媽媽，那就拜託您了，拜託了......”秋玉見張媽媽答應連忙道謝。

    張媽媽轉身離開房間，秋玉趕忙回到房間內守在程楚冉的身旁。

    “秋玉。”程楚冉的嗓子帶著幾分嘶啞，睜開眼看著這個惴惴不安滿臉擔憂的小姑娘滿是心疼。

    “小姐，小姐你終於醒了！我的小姐啊！秋玉還以為......”秋玉拉著她的手哽咽著。

    程楚冉聽著秋玉的抽噎之聲，只覺得心也跟著揪著疼，用力地握住秋玉的手，艱難開口：“別怕，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