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冷寂，院子裡的景象跟著寥落幾分，一路到閣樓竟沒遇到什麼人。

    縱然此處許久不開宴席，依舊被打掃的一乾二淨。

    只不過因夜裏下了雨，臺階上雨水未乾，稍不注意就會滑倒。

    程楚冉走上樓梯，餘光瞥見閣樓暗處躲著的侍女嘴角勾起一抹笑，裝作視而不見走開。

    步上閣樓最後一層，就見程明夕站在迴廊盡頭，程楚冉笑意漸深，還真是熟悉的場景。

    前世在一場宴席上程明夕玩過一模一樣的把戲，當時程楚冉被她推下樓險些丟了命。

    不過在前世，並沒有程明夕在府裡叫她來此的情景，這邊是老天爺給她以牙還牙的機會麼？

    程明夕已經在此等候多時，見到程楚冉便上前熱情地牽住她的手：“姐姐身體可好些了？”

    “承蒙妹妹掛念，自是好的飛快。”程楚冉拂開程明夕的手，當著她的麵拿出帕子擦拭被程明夕碰過的地方。

    程明夕也算是為慣會做戲的主，見此卻是笑容微僵了僵。

    這個賤人，竟敢當著她的麵埋汰她!

    “姐姐自幼沒了母親，又被送到莊外養著，身體一直不好，實在苦了姐姐，妹妹一直心中有愧，若是父親對姐姐上心些也就罷了，可父親一門心思全在我與母親身上。”

    說著程明夕擦了擦那壓根不存在的眼淚。

    聽聽，說話陰陽能夠陰陽到這個份上，遍數京城也找不出幾個能比程明夕更嘴賤的。

    程楚冉不怒反笑，擺手道：“妹妹很犯不上如此，我母親去的早確實令人傷感，可你們母女不就是鑽了這個空子才得以爬上正室的位置？至於父親如此對我，不是正如你的意？”

    難為程明夕在這天天宴席，虧她不覺得累。

    程楚冉嘆了口氣：“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庶女，在我面前充什麼掌櫃，也不嫌惡心。”

    程明夕臉上的偽裝被這句話徹底擊破，露出底下猙獰無比的面孔，抬手就要打程楚冉，怒喝道：“你給我住嘴！”

    程楚冉氣定神閒接住打來的手，莞爾一笑：“妹妹想必很想讓我死吧？”

    “你說什麼？”程明夕因氣憤過甚，心口劇烈起伏著。

    “既然妹妹如此誠心，我便幫妹妹一把。”說罷程楚冉放開程明夕的手，笑著往後退至迴廊邊緣。

    剎那，一道身影從閣樓迴廊上墜下，徑直落入閣樓下的人工湖中。

    這處閣樓位於相府深處，唯有宴客方會開啟，平時少有人來，是以就連有人落水也無人發覺。

    然而閣樓下的拐角暗處早早有一名小婢女等著，只待有人落水就放聲大喊。

    “不好了！小姐落水了！快來人啊！”

    而閣樓上站著嚇到花容失色的程明夕，看著盪開漣漪的湖面後退兩步，跌坐在地上，怎麼會？

    丞相府清晨的寧靜被婢女的喊叫聲打破，婢女的聲音尖銳非常，驚飛棲在花園枝頭雀鳥的同時也驚動了闔府上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祖宗一掌拍在桌上，臉色難看到極點。

    大堂內跪著數人，為首的程明夕面色發白，儼然受了驚嚇。而她這副樣子落在老祖宗眼裏不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這樣子真是像極梅氏。

    有其母必有其女！

    “老祖宗，姐姐是自己從閣樓上摔下去的，孫女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此事與孫女沒有半分關係！還請老祖宗明鑑！”

    程明夕雙唇微微哆嗦著解釋，不過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怨恨氣極所致，程楚冉那個賤人，居然敢陷害她！

    實在可恨！

    縱然別人不信，可她確實冤枉，但是叫程楚冉去閣樓的是她，人摔下來是也只有她在周圍，大家有目共睹，程明夕百口莫辯。

    程楚冉回府前她就說這賤人是個禍害，果不其然！

    聽說老祖宗把她安在壽康院程明夕氣得把東西都摔了，心想老祖宗不過是被這蹄子蒙了眼，只要讓老祖宗看清她真面目就會把程楚冉從妙玉閣攆出來。

    程明夕預備演一記苦肉計，沒想到那賤人才上閣樓，就自己跳了下去。

    “你在閣樓上眼睜睜看著，你張嘴卻說不知發生了什麼？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幾分？”

    好好的人，別的時候沒事，偏偏在你眼前出了事，哪有這麼巧的事？

    老祖宗語氣冷淡，雖聽不出發怒的意味，然她不怒自威的氣勢教程明夕壓根不敢抬頭。

    程楚冉墜樓的事情生的蹊蹺，恰恰是因為太過蹊蹺，背後必有推手。

    比起早前被送去莊子上的程楚冉，程明夕這些年一直在徐氏的眼皮底下長大，她心思多，但不至於有害人之心，徐氏原是這麼想的。

    直到聽了紅玉的回話，徐氏便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恰如其分在閣樓下候著的丫鬟與小廝，前者及時呼救，後者及時救人，配合的天衣無縫。嘖，徐氏心下暗歎程明夕的愚蠢，事情做得太圓滿反而容易露破綻。

    “老祖宗相信孫女！孫女真的沒有推她！她一個養在莊外的，與老祖宗有什麼祖孫情分？老祖宗不信孫女，倒信她麼？”

    程明夕又氣又惱，一張嘴就失了分寸。

    紅玉聞言大駭，立時開聲阻止：“二小姐，還請慎言！”

    都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程明夕倒好，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她口出狂言，不知她自己做何感想，旁人聽了都一概被嚇一跳。

    梅氏得知這邊發生的事情匆匆趕來，適逢進門就聽到程明夕大放厥詞，忙上前拽起程明夕打了一巴掌：“放肆！你可知你在說什麼！老祖宗面前也敢胡言亂語！”

    徐氏神色冷淡地看著梅氏母女，臉上並無多大變化，程明夕總算是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可真是她的好孫女。

    “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真是好一個大家閨秀。”徐氏冷笑著側過身去端桌上的茶盞，慢條斯理抿了一口。

    “來人，把二小姐帶下去，禁足五日，一日不許進食。”

    徐氏不欲看兩母女演戲，下了最後通牒：“二小姐品行不端，可見夫人養不好孩子，紅玉，你帶兩個人去把二小姐的住處從翠玉軒挪去輕霧院，把人帶出去。”

    說罷徐氏擱下茶盞，起身回了臥房，辯解的話說來說去就那幾句，聽都聽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