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帶著王信之這一個小孩子，沈未凝也沒有減緩腳步，而是向原定那般按照路線一個一個州的摸下去。

    他們是假借著弔唁的名頭，速度不能太慢，但也不能太趕，再加上還要做出找人的假象，等幾人到了時，已經半月有餘。

    等他們在落腳之後，這才明白過來北辰拓之前說的那句“雖有水患，但是並無大事，災民很快就被安撫好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上去與之前到過的那些城鎮幾乎無異，甚至還要更繁華幾分，路上走的是小販女眷，坊間飄的是香風帷幔，就連那清澈的湖水下隨手撈一撈，興許也能撈出幾個簪子玉墜來。

    還哪裏看得出像是有水患的樣子？

    更是別說，北辰淵描述的那舉目百里無家園、四處難民、糧食盡化為沙土的人間煉獄般的模樣。

    這裏清雅的就像是一場夢，一場楊柳依依、春光和煦、美好的仿若仙境又喧鬧的恰到好處的夢境。

    沈未凝看著面前的一切，沉著的心卻怎麼也放不下來。

    “嫂嫂！我們終於到了這了。”春兒不像是沈未凝那般憂慮，興致勃勃的拉著兩人東走西逛：“這簪子看著十分精巧，款式也是從沒見過的。”

    王信之也是跟在春兒的身前，扒著小攤眼巴巴的看著，露出羨慕的神情。

    “姑娘好眼光。”聽她那麼說，這店主當即便笑出了一朵花來，對著春兒仔細介紹：“這是最新款，用的是驚喜打出來的銀子，就連不少貴婦小姐們都買了不少。”

    “您若是實在喜歡，我可以給你便宜些，這個數。”

    那店主說罷，給春兒比了一個手勢來。

    “什麼？！你怎麼還不去搶？！”沒想到春兒竟把臉一邊，將那簪子放回了原處道：“不了不了，嫂嫂我們走吧，不看了。”

    “真是不識抬舉。”那小販撇了撇嘴，不屑道：“買不起就直說好了——”

    春兒還想與他爭執，卻被沈未凝攔下。

    之間沈未凝從懷中掏出一小塊碎銀放到那小販的桌上，輕聲問道：“家妹年幼，方纔多有唐突實在抱歉，我們此行其實是想要問件事情——”

    “不知道，快走快走，別打擾我做生意。”卻沒想到還沒等她說完，那小販便將那碎銀子重新塞回了他們手裏，竟是連話都不想聽完，直接就開始趕人。

    “什麼嘛！這個人怎麼回事！”春兒扁著嘴巴，不滿道：“哪有這樣子的，花錢買幾個訊息都不行。”

    “好不是你方纔與人爭執，將人惹惱了。”沈未凝無奈的搖搖頭，伸出手指點了點春兒的鼻子。

    現在他們已經離開了那個攤子，走了挺遠，想著重新找人搭話再問一問。

    卻沒想到王信之見到春兒不高興的模樣，竟是快走幾步到了兩人面前，抬頭問她：“春兒姐姐很想要那銀簪嗎？”

    春兒被他這麼看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還行，主要是那簪子做的確實精巧，又很有新意——”

    還沒等她說完，便見到王信之手上一翻，竟掏出一隻和方纔春兒看見的一模一樣的銀簪子來：“春兒姐姐送你。”

    “——這簪子是哪裏來的？”春兒瞪大了眼睛，驚道。

    “是從方纔的那小販鋪子上拿的。”經過這些天的保養，王信之的聲音已經恢復了些許，有了些軟糯的質地，聽著總算是像個小孩子了——只不過他說的話，卻讓沈未凝兩人都皺緊了眉頭。

    “你拿的？那你可給過錢了？”沈未凝問他。

    王信之只是看著她，沒有回答是或者不是。

    沈未凝和春兒見此，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了。

    “不問自取是為偷。”沈未凝蹲下身子，同他道：“更何況這東西本就是應當用錢來交換的——你若是不想要花那麼多的錢，你可以與他講價，唯獨不可以直接拿走。”

    “你沒有經過他的同意，也沒有與他進行交換就直接拿走他的東西，這是不可以的。”

    “可是他並不知道。”王信之抬頭看著她道：“他不知道是我拿的，也沒有抓住我。”

    “不知道也不行。”春兒她們已經知道了王信之之前的成長環境是什麼樣的，那樣的過往會將這麼一個小孩子養歪了是正常的，只是現在既然她們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收養他，就要將人帶回到正常的人類社會中去。

    “這是一種不好的行為，若是被人抓到了，你是會被關進大牢的。”

    春兒試圖嚇唬他。

    “那不是很好嘛？被關進大牢之後，就可以有地方住、有飯菜吃了。”王信之不解道，看到春兒的神色，又猛地愣住，小聲改口道：“不過我現在已經有春兒姐姐你們了……我不羨慕他們了。”

    “信之，你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沈未凝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示意春兒先別開口，也蹲在他面前問道。

    王信之猶豫了一下，似乎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有些迷茫：“我想……成為一個可以吃飽穿暖的人。”

    “你現在已經可以吃飽穿暖了，再然後呢？”沈未凝耐心的問道：“你是想要讀書、還是想學武，是想去做個掌櫃還是店鋪的夥計，還是說，你想要永遠都像是現在一樣，靠著偷東西活下去？”

    王信之抿了抿唇，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我不知道。”他小聲道：“我從來沒想過這些，只要能夠吃飽穿暖有睡覺的地方就可以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成為春兒姐姐這樣的人。”

    “我想、我想救下阿貓。”

    小小的男孩說著，一雙黝黑溜圓的眼睛中滿是希翼和嚮往。

    “我想成為春兒姐姐這樣的人。”

    “好，那就跟我們去把這個簪子還回去，好嗎？”沈未凝微微笑道：“春兒姐姐是不會偷人家的簪子的，對不對？我們回去找他，把事情跟他說清楚，求的他的原諒，好不好？”

    “……好。”

    靠乞討和偷竊為生的小男孩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答應了沈未凝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