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彌留之際,最後一程
幼僖在御花園時和樂天碰了麵,兩人一道往披香殿去,說起貞妃娘娘的事情來都不免一陣唏噓,帶著沉重的心情到了貞妃寢殿。
聽臘梅說,寧皇后已經來看過,就在她們剛到披香殿不久,寧皇后才從這裏出去,想是不巧,正好錯過。
寧皇后雖離開,卻留下了景安姑姑幫著一起料理披香殿中的事宜。
說這話時,臘梅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因為這已經明確表示她家主子已經被棄,留下景安姑姑不是料理其他,而是料理貞妃歿後的喪儀。
幼僖讓青月看著臘梅,以免她傷心之下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只帶著青時,一道和樂天進了寢殿。
太醫院的人也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了鐘太醫並幾個醫士還在貞妃床前忙碌,見了幼僖和樂天進來,回身見禮。
樂天開口:“鐘太醫,貞妃娘娘情況如何?”
鐘太醫餘光朝床榻瞥去,搖搖頭,已是連場面話也說不出來。
樂天頓時哽咽出聲,咬著唇瓣,忍著不讓眼淚墜下。
幼僖寬慰著拍了拍她的手背,隔著輕紗簾帳望向榻上朦朧的側影:“貞妃娘娘醒了嗎?”
“娘娘身體虛弱,但神志尚算清醒,公主和郡主要是有話同貞妃娘娘說,恐怕還得抓緊時間吶!”鐘太醫說完,命其中一個醫士將一塊參片餵給貞妃含下,告了禮,拾掇拾掇出了寢殿。
青時將兩側輕紗簾帳掛到金鉤上,幼僖和樂天踱步上前,半蹲在榻前輕輕喚貞妃。貞妃容顏憔悴,臉頰已經深深凹陷了下去,風華不再,只餘滄桑病容。她纖長的羽睫無力地低垂著,唇瓣翕動,卻聽不清到底在說些什麼。
樂天附耳過去,靜聽了片刻。
幼僖問她:“貞妃娘娘在說什麼?”
樂天回過頭,盈盈雙眸頃刻聚了淚珠:“她……她在叫陵兒。”
四公主閨名便叫蘭陵。
貞妃思女成疾,油盡燈枯之際喚的依舊是四公主的名字,可見她最放心不下的,還是這個已經遠嫁的女兒。
算算和親隊伍的腳程,四公主出嫁不過半月,此刻還未走到大昭邊境,婚禮未成卻先傳來噩耗,還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傷心。
幼僖正思慮間,不妨手背一涼,低頭望去,貞妃無意識間抓住了她的手,唇瓣還在一張一合,不用靜聽也知道她在叫誰。
“貞妃娘娘。”幼僖輕喚一聲,傾身過去。
貞妃已是彌留之際,手勁不大,但冰涼得很,想是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故而纔會抓住了她的手。
幼僖心中一慟,又輕聲喚著貞妃,但仍無反應傳來。
鐘太醫說貞妃神志尚算清醒,但這會,怕是自己將自己給陷進了夢魘裡頭,遲遲出不來。
兩人這樣守著也不是個辦法,幼僖想了想,對著樂天道:“我們輪著守貞妃娘娘吧,你先去休息,晚些時候再來換我。”
樂天擦擦眼淚,看向她吊着的左臂:“可是你的手……”
“沒事,還有青時陪著我,別擔心。”幼僖淺淺揚了揚唇。
樂天不好堅持什麼,畢竟兩個人留下實則也做不了什麼,沒得困極了一起睡過去。輪著休息,輪著照看,倒是一個好法子。
“那好吧。”樂天這纔不情不願的起了身,“要是有事情,立刻找人來叫我,我就在隔壁,不會走遠。”
“好。”
樂天擔心的望了一眼她,又再看一眼榻上雙眸緊閉,氣息微弱的貞妃,最後還是走了出去。
青時不知從哪兒抱來一床軟被,疊了又疊,最後疊成一個小方塊放在貞妃榻前:“地上涼,郡主守著也不知道要守多久,還是坐在這上頭舒服些。”
幼僖有些遲疑,想了想,到底還是應了。
離立秋還有幾天,外頭燥熱不減,但寢殿裡卻涼得如初冬的天兒,四面八方的寒氣涌過來,全都匯聚在床榻周圍,凝聚不散。
幼僖剛接好的骨頭又開始疼了,就算有被子墊在身上坐著,也是渾身的不自在。原想動一動調整姿勢,豈料剛一動,榻上的貞妃意識到什麼,又下意識的緊了緊手,叫幼僖不敢再動。
其實行將就木的人能有多大的力氣,不過是幼僖顧及著貞妃,不想臨了到頭還在抓不住的恐慌中度過,故而不敢一動。青時見沒轍,只好坐在幼僖身旁,讓她微微靠在身上,勉強舒服了些。
幼僖就這麼一直僵坐著,右手也一直被貞妃握在手中,哪怕掩在被子下,也捂不熱抓著自己的那隻手。
手臂漸漸僵硬,直到發麻,幼僖也一動不動,反倒回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初次見貞妃,還是她跟著眾嬪妃一起到永安宮給太后請安的時候,那時候的她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就算病弱弱的,那也是弱柳扶風的病美人之態。再看如今的她,好似不過才過了幾日已是容顏枯槁,麵瘦飢黃,一頭秀髮也乾枯得不成樣子,早已沒了往昔的風采。
就這麼靜靜坐著,也不知道何時日落西山,直到外頭緊閉的殿門被推開,有腳步聲由外自內響起。
幼僖抬起一張默然的臉,望著躡手躡腳進來的樂天。
樂天悄步進來,臨至床榻時指了指,小聲道:“貞妃娘娘怎麼樣?”
幼僖擺首,和之前一樣,並沒有什麼好說的。
樂天蹲下來,將幼僖的手小心翼翼地從貞妃的手中抽出來,有冷風灌進掌心,貞妃枯瘦的手緊張的四下一抓,她趕忙的把自己的手放進去,而後衝幼僖眨眼色:“你快去休息吧,瞧你,精神都不好了。”
幼僖枯坐了不知多久,接好的骨頭一直隱隱作痛,被貞妃一直抓著的手更是又僵硬又發麻,雙腿也軟得厲害,怎麼可能好受。
青時將她攙起來,主僕二人都因為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而有些難受,但見貞妃榻前有人陪,便也不再堅持,相互攙扶著出了寢殿。
寢殿外頭,景安姑姑正站在門前,朝開門出來的幼僖施了一禮:“郡主勞累,快些去偏殿歇息去吧。”
幼僖無暇理會她,被攙著往偏殿走去。
緩步上了偏殿門前的石階,貞妃寢殿的門卻被忽的開啟,珍珠急匆匆的跑出來,帶著哭腔喊道:“娘娘歿了,貞妃娘娘歿了!”
一時間滿院子寂靜,緊跟著下一刻,宮人們的哭泣聲驟然響起,或真心,或假意,都在哭泣著一條聖命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