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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秦陸白三連問

    “你問吧。”秦陸白高坐馬背,平靜自若。

    雲舒推敲著話語,少頃才道:“恕雲某冒昧,大昭有嚴律,女子不得干政。世安郡主雖是忠臣良將之後,但到底身為女子,又是後宮中人,秦侍郎帶著郡主查案,倘若被有心之人發現並藉此大做文章,恐怕不止會害了郡主,也會連累了秦侍郎。”

    該來的總會來,秦陸白心底如此想,不由得牽出嘲諷一笑。

    他嘀咕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雲舒並未聽清:“秦侍郎說了什麼?”

    秦陸白輕輕一笑,仰頭望了眼碧藍碧藍的天,金色的光芒穿透潔白雲層落到屋簷上,遙遙望去似度了層金燦燦的光,有些朦朧,卻十分耀眼。

    他垂下頭,臉上的笑意愈深了:“在回答雲侍郎這個問題前,我有一個問題想先請教一下雲侍郎。”

    “但說無妨。”

    “立身天下,忠義重要,還是德行重要?”

    雲舒蹙眉。

    秦陸白又問:“倘若邊城戰事再起,身為大昭男兒,我們自當披甲持刀上戰場,可在我們身後替我們洗衣做飯,操持內務的是誰?男兒上戰場廝殺,留在家中替我們照顧老父老母以及幼兒的誰?支援我們保家衛國,甘心情願在身後默默付出任勞任怨的又是誰?”他忽而一笑,“就是雲侍郎口中不得干政的女人!”

    雲舒一時啞口無言,垂下眼簾不知在思忖什麼。

    秦陸白深吸了一口氣:“對於男人而言,前朝、戰場是政事,對女人而言,內務、家庭又何嘗不是屬於她們的政事?我們只不過是分工不同,但追根究底其實並無分別。就好比忠義重要,但德行同樣重要。若只有忠義而無德行,這種人朝廷能用?若只有德行卻無忠義,豈非不是霧裏看花,誰能瞧得明白?”

    秦陸白一番話避重就輕,在他帶著幼僖去城外查案遇見雲舒時,他便知道終有一日會聽到雲舒就著此事開口。只是沒成想新任侍郎是個藏不住話的,前腳幼僖剛走,後腳他就忍不住開了口。

    不過這樣也好,雲舒能跟他坦言總比去跟別人坦言得好,至少證明他還沒打算將這件事情鬧大。

    秦陸白思忖著該如何說服雲舒,但也並不急切,哪怕雲舒其實就是個倔驢子,一門心思的非要將這件事捅出來,或者是在景文帝面前參幼僖一本也不打緊,他自有理由替幼僖將這件事情給圓下去。

    時間緩緩流逝,街道中的熱鬧聲絡繹不絕,但似乎種種聲音都不能夠打破這種寧靜,二人各有思量,一直沉默了許久。

    “罷了。”終究還是雲舒先服了軟,“今日之事權當我沒有看見罷。”

    “不。”秦陸白出言打斷,居高臨下的望著雲舒道,“難道雲侍郎不覺得世安郡主很有其父之風?她身為女子,本該嬌氣的養在深閨之中學習琴棋書畫,女工針黹,可她聰穎,遇事冷靜,騎術一絕,哦,對了,她的箭術更是了不得。往後陛下狩獵,待召諸臣工陪同時,雲侍郎自會見到,並且眼前一亮。”

    別的事情雲舒或許不太瞭解,但騎術一事他已親眼見過。

    世安郡主外表看起來嬌嬌弱弱一個姑娘家,騎術確實不錯,至少在他所知道的所有名門大戶中,她是他見過騎術最好的一位姑娘。

    至於聰穎……除了亂葬崗那一回,無論是在勘頗案情,尋找線索上,她確實有這方面的天賦,只是可惜……

    他逐漸舒緩的神情,秦陸白大約已經明白了:“日頭不早了,本官還得去忙生辰綱的案子。”說完打馬要走,想了想又掉轉回來,聲正言辭的問他,“雲侍郎,你覺得咱們的陛下是否是一位明察秋毫的聖君?”

    雲舒被他問得一愣,立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耳邊有挑著酸梅汁的吆喝聲走過,他才驀然回神。只是待定睛一看,面前早已沒有了秦陸白的身影,就連人是何時走的,他也一點沒有察覺。

    雲舒吐納一口氣,默默將已經弄髒了的手巾摺疊著收好,握在掌心裏,踏出步子朝著在上京的府邸而去。

    一路他都在琢磨著秦陸白最後那句話的意思,景文帝是否是一個聖君?

    答案自然為是。

    景文帝自即位以來,修水路,減賦稅,改科舉。能令大多數胸有錦繡的貧寒子弟也能憑藉真才實學走上仕途,甚至入閣拜相,一展心中宏偉抱負,利國利民,這絕對是一個好皇帝。

    只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明明在說世安郡主,何至於秦侍郎會突然將話題引到了景文帝的身上?

    一壁走,一壁深思,雲舒無意周圍,直到不慎撞到了什麼,在一聲驚呼聲中,他才驀然回神。待回過神,纔看清原是自己不小心撞上了一個老婦的胭脂攤,可因他這不小心地一撞,那本就簡陋的胭脂攤一瞬被撞翻,他眼疾手快將攤子一角抓住,但還是將攤子上的胭脂撒了不少。

    老婦頓時哀嚎起來,雲舒頭皮一麻,只能連聲道歉,又趕緊蹲下去撿起掉落的胭脂盒。

    老婦又急又氣,直指著雲舒抱怨:“哪兒有走路都不知道看路的,早知道會撞上,當時就該小心看路纔對。這下好了,胭脂撒了一地,叫我還怎麼賣得出去喲!”

    “對不起,對不起,大娘的損失我會賠的。”雲舒手忙腳亂地將撿起來的胭脂盒放回到小攤上,正低頭從腰間摸銀子,忽然似想到了什麼,摸銀子的手腕霎時一頓。

    早知道?那婦人剛剛說早知道就會小心看路?

    雲舒似乎慢慢明白了什麼。

    那老婦人見他遲遲沒有把銀子摸出來,還只當他是反悔了,當下又是哭得不依不饒,頓時引來周邊許多人駐足觀望。

    雲舒哪裏還敢耽擱,忙掏出銀子來賠給了那婦人,婦人這才眉開眼笑,還說將掉落的胭脂都給雲舒,只當都是他買走的。女兒家的東西雲舒自然不受,又道了歉,這才撥開圍觀的人群徑直往前去了。

    那婦人無意一句話卻是令他豁然開朗,秦陸白一席話重點不在“聖君”二字,而是在“明察秋毫”上面。景文帝威臨四海,乾綱獨斷,似這樣的帝王是絕不容許臣下有任何悖逆之舉,而觀秦陸白帶世安郡主查案一事,看默契來講應該不是首遭,能給他們這樣膽子的,唯一人不做二想。

    想通透了此事,雲舒豁然間就釋懷了,擺首笑笑,再不遲疑,大步流星地往府邸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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