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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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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下絆子

    “表弟啊,這常言道,事有不平,必生怨懟。你是不知道那幫人的臭嘴是怎麼說的,說你能力不行!你在陣前殺敵我可是都看見了,那英姿颯爽的勁頭,他們誰也敵不過!”

    於誠抱著一筐草料,憤憤不平,一個激動將整個筐扣到了萬里身上。

    萬里長嘶一聲,恨恨得用蹄子揚起一陣土。

    林朝凰無奈,拾起筐往於誠懷裏一塞,伸出手撫摸著萬里的鬃毛。

    “你以為我是傻的?你與我說這些我都知道,可我總不能找他們打架去吧。眾口悠悠,若每句話都十分在意,那豈不是要被煩死?”

    自從晉升爲左騎統領,林朝凰耳邊的閒言碎語就沒有斷過。

    大多是嫌她年紀小,不能成事;看她個頭不足,便覺她能力不夠。

    這些無關痛癢的話都擾不得她的心,她有實力證明自己。

    她真正關心的,是如何儘快推動戰爭的勝利。

    戰爭拖得時間越長,太子在京城朝堂扎的根就越深,地位就越難以撼動。

    可是以她現在的力量完全不足以左右戰局,雖說官職堪堪可以參與謀事,但始終無法觸及最核心的部分。

    想讓蕭起幫自己,就必須讓他看到自己的核心價值。

    蕭起要的就是一把刀,一把鋒利的,可靠的刀。

    可是,自己已經把把柄交到他手上了。為什麼,他還是不肯用自己這把刀呢?

    難道是自己對於他來說不夠鋒利?

    於誠看著林朝凰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萬里,英氣的眉緊蹙著,少女獨有的嬌憨罕見地出現在她臉上。

    他眨眨眼,滿臉疑惑:“表弟啊,你想什麼呢?別發呆了。”

    “哦。”

    林朝凰立刻抽回思緒,恢復了往常淡然的模樣。

    “今日的校練時間要到了,我先過去了。”

    於誠瞧著林朝凰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有幾分不是滋味:來了軍營也有三月餘了,他竟也還看不透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跟在她身邊,倒是很令人膽寒啊。

    算了,算了,還是糊塗些好。他搖搖頭,追了上去。

    英雄所見略同,從來不是一句虛話。

    主帥營帳中,一眾人等正在議事。

    主座自然是蕭起,但今日與往日的議事不同。

    坐的不是將軍們,而是蕭起的心腹——程練和影衛頭目聽風。

    “殿下,據京城訊息,太子與徐右相嫡女徐承安已經完婚。太子在京城已經將文臣籠絡的差不多了。這武將大多跟著咱們出征了,太子沒撈著人,但也私下叫太子妃去聯絡了幾位大將軍的夫人。”

    聽風將線報呈上,冷靜的分析讓蕭起心中有了幾分慌亂。

    天下之事無非權錢兵,三者兼得即可得天下。

    他不在京城的日子裏,他這個太子哥哥果然是趁機壯大不少。

    聯姻這樣的招數都用上了,可見十分急切啊。

    蕭起把玩著劍柄上的流蘇,諱莫如深。

    營帳沉默下來,等待著蕭起的宣判。

    “程練,你覺得林朝凰這個人如何?”

    程練細細思量後,開口:“臣以為,這位林氏孤女是個有勇有謀的人物。如今在邊疆,可以是武將;他日回了上京,亦可是文臣,並且······”

    程練欲言又止,伴君如伴虎,有些話小心為好。

    “你但說無妨。”蕭起此刻不想聽那些虛與委蛇,他現下需要的是一個明確的建議。

    程練拱手作揖,道:“那臣便直言不諱了。林朝凰與太子之間是血海深仇,若她能為殿下所用,其忠心大可不必懷疑。由她來做殿下的這把刀,再好不過。”

    血海深仇?

    蕭起微微抬眼瞧了瞧程練,復又低下眼眸。

    是啊,林朝凰是最好的人選。

    自己究竟在猶豫什麼呢?

    皇權爭奪,向來殘酷,可容不得婦人之仁。

    儘早贏得這場戰爭,班師回朝纔是他該做的。

    蕭起甩開手裏的流蘇,站起身來:“程練,傳我指令,全軍戒嚴,準備出征邊城。將左騎統領於煥生轉調為本王副將,隨本王出征。”

    “聽風,你繼續監視著上京和北狄的訊息,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向我彙報。”

    蕭起走出營帳,看見了校練場上挽起絢爛劍花的林朝凰。

    本王終於也有了殺人的利器,上場大顯身手的,也該輪到本王了。

    咚!咚咚!咚咚咚!

    對於士兵來講,校練場是他們單調生活的最佳調味。

    鬱悶,不滿,都在一招一式中被化解。

    但是,校練也是一個絕佳的施暴的機會。

    在這裏,有人給你做手腳,你也只好吃了啞巴虧。

    因為校練場,拼的就是結果,輸贏分明。

    林朝凰從沒想過,自己剛上任不過半月,就有不服氣之人在校練場給她下絆子。

    她站在場上,手裏拿著一柄長劍。

    這柄劍,看似硬挺鋒利,實則是最劣等的薄鐵造就。

    在剛剛幾輪小試之中,這柄劍根本扛不住對面人的蠻力攻擊。

    若不是她原就有幾分本事,早就被打下場了。

    而做手腳的這個人,就是面前正與她比試的人——嚴良。

    京門兵部侍郎嚴鈺封之子,善武,性頑劣,是個十足的潑皮。

    林朝凰早就聽過他,只是還從未見過。

    而今一見,流言倒也真是沒有辜負他。

    嚴大人何等光風霽月之人,竟生出他這樣的兒子,用這樣的下作手段來換取勝利。

    林朝凰心中不屑,朗聲道:“這劍太輕,煩請為我換一柄。”

    “喲,這左騎統領真是好大的官威。咱們軍營的校練場上沒有換武器這一說。”嚴良一臉壞笑,晃悠著走過來。

    林朝凰年歲本就小,又是女兒家。嚴良高高大大,壯實得像頭牛。她在嚴良身邊,雖氣勢不輸,但終究嬌小得有幾分滑稽。

    冷不丁地,嚴良狠狠推了她一把。林朝凰沒有防備,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耳邊傳來其他士兵的哈哈大笑。

    “你瞧,那個什麼左騎統領,還沒有嚴良褲腰帶高哩!哈哈!”

    “就是,這樣的人取巧當個左騎統領罷了,沒什麼真本事。跟個小雞仔兒似的,一推就倒了。”

    侮辱性的話,死命地鑽進林朝凰耳中。

    她自小要強,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屈辱。

    眼淚似乎要涌出,她用牙齒狠狠咬住下唇,想要站起來。

    可是嚴良哪裏會讓她如願?

    嚴良蹲下身來,作勢拉起林朝凰的盔甲,又一次將她狠狠推倒在地。

    爲了大局,這樣的小事她會忍。可她也不是軟柿子,任人拿捏。

    林朝凰微微抬眸,一雙鳳眸微挑,帶著極強的氣場望著嚴良的眼。

    嚴良有些吃驚,被這樣的氣魄所壓,愣了神。

    旋然,她手腕傾轉,借力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可否有人看見於誠去哪裏了?”

    林朝凰走出校練場,想要帶著於誠離開。四顧,卻沒有看見於誠的身影。

    “我坐在這兒呢。”

    於誠從另一邊,佝僂著身子,捂著肚子,走了過來。

    “你這是怎麼了?”林朝凰看著於誠面如菜色,一臉痛苦。

    “不知怎的,剛剛忽然上吐下瀉,應當是吃壞了什麼吧。”

    於誠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嚴良囂張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這是給你們的警告,別立點小功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是你做的?你給於誠下了瀉藥?”

    林朝凰的聲音極冷,嚴良這樣的潑皮,竟也生了幾分膽寒,可爲了臉面還是佯裝硬氣:“是啊,就是我,我給他下了瀉藥。”

    她的手指隨著嚴良的發聲逐漸收緊。

    她真想好好教訓教訓眼前這個無賴,像從前在京城裏教訓那些地痞流氓一樣。

    但是,她不能。

    小不忍,則亂大謀。

    她的身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在此刻便暴露所有。

    嚴良看林朝凰沒有動作,以為她忌憚自己父親的地位,不敢輕舉妄動。

    正要再為難她,程練帶著侍衛前來了。

    “傳四殿下旨意,全軍戒嚴,準備出征邊城。將左騎統領於煥生轉調為本王副將,隨本王出征。不得有誤。”

    林朝凰抬起頭,眼睛裏寫滿意外。

    她站起身,上前作揖謝道:“承蒙殿下賞識,於煥生感激不盡。”

    程練點點頭,伸手扶起林朝凰道:“大家繼續校練罷,為來日出徵做好準備。”

    言罷,復又帶人離開。

    林朝凰的拳頭緊緊握住,那裏麵是一張字條,程練扶起她時塞進了她的手心。

    所有人都恭謹地行禮,目送程練離開。

    她舒展開字條,只有遒勁有力的兩個字:立威。

    林朝凰揉碎那張紙,紙屑隨風飄散開來。

    她明白,她不必再猜忌了。

    她已是四殿下的一把刀,是徹徹底底的心腹了。

    瞭望臺上,蕭起遠遠地看著校練場。

    看著那個女孩如何受辱,如何隱忍。

    蟄伏的難熬,受人輕賤的憤懣。

    深宮裏的陰詭狡詐,四方天裡沒有母親可以依靠的無助。

    看人眼色,明槍暗箭。

    整整十七年,他都在隱忍。

    那種說不出口的積鬱,那種無論如何都甩不掉的沉重,那種明明有能力卻不能還手的暗無天日。

    他比誰都懂。

    林朝凰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見她,不是在軍營,也不是在狩獵場。

    而是在上京有名的青樓——萬花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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