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抓賊
醫官帳中
“殿下。您可來了。”那醫官見了蕭起似是見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匆匆過來行了個禮。
他指著身後幾排連帳道:“自昨天開始,便有兵士患上瘟疫,但並不嚴重。可到今日竟大面積開始傳染,又有四十餘人暴斃。大戰在即,下官不敢再不稟明殿下。請殿下恕罪。”
蕭起揮揮手:“無妨。於煥生,你過來。”
林朝凰上前一步:“殿下。”
“用你的法子試一試。”
“是。”
林朝凰向醫官施以一禮:“大人,可有藿香?”
醫官上下打量林朝凰一番,心中並不認可這個稚嫩的少年,可耐不住是蕭起帶來的,只好取來了藿香。
只見林朝凰架起了藥爐,濃濃的熬了一鍋藿香,藥氣充斥在整個帳子之中,刺鼻辛辣。
“煩請帶我去得了瘟疫計程車兵的帳子。”林朝凰帶著這一鍋藿香跟上醫官的腳步。
蕭起提步也想跟上,林朝凰一回身,攔住了他:“殿下不如就在此等候,大戰在即,殿下身為主帥身體安康纔是上天賜福。”
蕭起覺她說的在理,點一點頭。
林朝凰微微福身,迅速離開了。
果是一派憂心之景,帳中兵士們橫七豎八倒在各自的毯子上,病痛之色溢於神情。
看著這樣的場景,林朝凰不禁心中一顫,她不願意看到這些爲了家國拼命的將士這般痛苦。
不再耽擱,林朝凰立時將這一鍋藿香分到了每個將士手裏。
“大家將這碗藥喝了,病自然會好。”林朝凰原就是氣質出衆的,身上平白的威嚴倒叫這些將士信服,一個個忍著苦澀將藿香喝了下去。
半個時辰後
蕭起內心也起了些許焦躁,把玩著劍柄上的玉石,卻不時朝著帳簾望一眼。
譁。一陣陽光撒了進來,林朝凰英氣的小臉出現了。她隨同著醫官一同向蕭起行禮。
蕭起立即問:“如何?”
那醫官整個人都喜氣洋洋的,答道:“殿下推來的必是人才,那些將士喝了藥,不到半個時辰竟已好了大半。”
“好!好!”蕭起緊皺的眉心終於舒開:“程練,吩咐下去,叫人制備足夠的藿香。”
“是。”程練匆匆領命出帳。
蕭起讚許看向林朝凰:“於煥生,那這次瘟疫便由你主持醫治。待回京,我必然在父皇跟前為你討個一官半職。”
“小的本分所在,殿下謬讚。”林朝凰仍是板着臉,她心裏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樁樁件件都能讓她憶起父親,憶起林府的慘局。
在這條路上走得越遠,越偏離她自己的本心,又怎麼會高興?
回了帳中的蕭起屏退了周遭守衛,坐於太師椅上,三長一短敲了椅子扶手。
一個暗衛不知從什麼地方出現,跪在他的面前:“殿下。”
“去查查有沒有什麼東西能證明於煥生就是林朝凰,找到了之後全部交給我。”蕭起冷聲對那暗衛下達命令,全然沒了平日那笑面的溫和之氣。
“是。”
看著暗衛消失,他這才卸了盔甲,抱著長劍睡到床塌上。
他是嫡皇子,宮裏的明爭暗鬥養大的四殿下。他可不相信什麼盟友,要完全相信一個人,必得握住這個人的把柄。更何況,這個盟友還是像林朝凰般的強者。
蕭起想著,終於安寧睡去。
有人熟睡,自有人未眠。
林朝凰坐在藥爐跟前,託著下巴。
跳動的火光映著她緊鎖的眉頭,她已經與四殿下有了盟約,便是要助四殿下的。
從前父親最不願意的便是捲入這皇位之爭,不然也不會叫太子看作眼中釘,太子也不會對林家下手。
父親,母親,朝凰還是違背了你們的意願,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她輕輕嘆一口氣,仍舊盯著咕嘟冒泡的藥爐。
忽然,一個士兵闖了進來:“於兄弟,咱們採買藿香的人回來了。可他們說這附近方圓數百里,沒有人願意將藿香賣給咱們。”
“為什麼?”林朝凰皺起眉頭:“是價錢給的不夠嗎?”
“不是,那些店主都把藿香定給了一個不知名的莊子。咱們還有好幾個營帳的兄弟沒有藿香可用啊,這可怎麼辦?於兄弟,你給拿個主意吧。”
林朝凰拿腳後跟想也知道是有人搞鬼,她騰地起身說:“走,咱們去見殿下。”
四殿下染了瘟疫,怕已時日無多。
這樣的噩耗只半日便在軍營傳開了,一時之間,軍心惶惶。將士們大多有朝不保夕之感。
林朝凰端著一盞小瓷碗,素手執一柄白玉勺,舀了少許的藥汁送到蕭起口邊。可是榻上之人似已失了全副的意識,緊抿著唇不肯張口。
她放下藥碗,衝着候在一旁的醫官搖搖頭:“四殿下喝不進。就算藿香來了,也無濟於事,更何況現如今並沒有藿香。”
醫官額上泛起豆大的汗珠,若是四殿下當真死在這軍中,後果萬萬那不是他能擔得起的。他上前,探一探蕭起的脈,脈象明明平穩,可為何卻有著將死之象?
“於兄弟,當真沒法子了?”
林朝凰輕輕搖搖頭:“沒有了。不如早日向京城修書罷,小的告退。”她行一禮,掀了帳簾出去。
幾步之外,程練帶人守在附近。
林朝凰迎上去,對上了程練:“程將軍,殿下的情況不是很好。”
她假意與程練回稟蕭起的病,卻刻意將身子遮住手,手心向上攤開,是蕭起寫的幾行字:無病,撤去守衛,捉內賊。
程練略略一點頭,示意林朝凰他已明白。
林朝凰面不改色,抱拳道:“如此,便靠將軍了,小的告退。”言罷,轉身離去。
程練看著這少年離開,眼底略帶幾分敬意。小小的年紀,這樣的有勇有謀,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收回目光,吩咐下去:“即刻起,撤去大半守衛,不要擾了殿下休息。”
試練場
雖是四月初春,正午的陽光依舊不饒人,馬兒難耐的嘶鳴著。
林朝凰手執一柄長劍,身形俊逸,劍鋒揮起金絨細沙,碎鑽一般騰在空中。
她在磨礪自己的忍耐力,日後路之艱辛,不可想象,唯有早做準備。
“表弟啊,你不喝口水嗎?大家可都去歇了。”於誠端著水碗,不解地問林朝凰。
林朝凰停下,劍歸鞘。
眼前人是林家覆亡之後,她選擇相信的第一個人。林朝凰一向重視承諾,既答應會許他榮華富貴,自然不會相忘。
可是她亦是最厭惡欺騙背叛,不知道於誠究竟會不會讓她失望。
“來了軍營之後,你可曾與太子一黨有聯絡?”林朝凰壓低了聲音,盯著於誠的眼眸,似要看進他心裏。
於誠抿了抿唇,手心沁出些汗來。他笑道:“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林朝凰斂了眸光,看向於誠的手:“你緊張什麼?”
“我沒緊張。”
“不要騙我。”林朝凰握住劍柄,大漠烈日,照在她絕美的面容上:“我說過,你聽命於我,不會少你的好處。你為什麼騙我?”
於誠徹底慌了陣腳,他連手裏的水碗都拿不住了。咣噹,陶碗落地,碎成幾片。
“我真的沒有騙你。只是沒想到,你這樣疑我。”他的表情越發不好,似乎是真的很難過:“我於誠雖不是什麼英雄好漢,可也是堂堂三尺男兒。既說跟隨你,便不會棄了你,轉而投奔他人。我心裏真的敬佩你,可你這樣疑我,何不一劍將我也殺了,倒也痛快了。”
他越說越激動,終是礙著別人在場,壓著慍怒。卻也冷冷橫了林朝凰一眼,轉身離去。
林朝凰捉摸不透,不知於誠是真的叫自己的疑心傷著了,還是做戲給她看。
罷了罷了,自己當真是心急了。今晚守株待兔,一看便知,何必來問?
林朝凰惱恨自己,心中煩悶,牽過自己的馬兒:“萬里,你可願同我跑上一跑?”
純黑的伊犁馬低嘶一聲,似乎是在迴應她。林朝凰親暱地拍拍它,翻身上馬。
邊疆萬里,縱馬狂奔,若真能一直這般任性恣意,那纔是人間值得。
自己這算什麼?平白叫這紅塵牽住手腳。
不想了,不想了。
林朝凰狠狠一夾馬肚,向着更遠方跑去。
“程將軍,你睏乏嗎?”
滿天繁星,無邊夜幕,天地間只剩下屬於深夜的寧靜。有兩人臥在黃土丘後頭注視著營帳。
林朝凰再怎樣成熟,也終究是未及笄的少女,如此等了大半夜尚未見人,總有些熬不住。
程練終是長她幾歲,又是長年守夜的,倒還精神。他低聲道:“於兄弟,撐一會兒,再等等吧。”
聽了這話,林朝凰勉力打起精神,沉心等著。雖是睏倦,可手卻緊握著劍柄。
這計策本就鋌而走險,她不能讓事情有破綻,內鬼必須得抓住。她一定要知道這內鬼究竟是不是於誠,若真是,那她的麻煩就大了。
“有人進帳了,於兄弟,快走。”
他二人迅速起身,跟上那人的腳步進了帳中。
黑暗中,果然有人伏在榻前,似是在確認蕭起的死活。驀然他手中寒光一閃,一把匕首向蕭起刺去。
可他不及蕭起動作快,那剛纔還奄奄一息的四殿下,此時已然起身,牽制住那人的手腕。蕭起抬腿衝那人肩頭猛起一腳,那人立時狠狠摔在地上,掙扎著想起身,一柄長劍卻已架到他的脖頸上。
“別動。”程練眸光深沉,冷聲說道。
林朝凰點起了燈,看清那人的容貌,心中巨石落地。幸好,不是於誠。
這人目光怨毒瞧了蕭起一眼,隨即緊閉的嘴巴張開吐出一口黑血。
林朝凰湊上前去,想封住那人穴道留他一條性命,也好問出些什麼。
可是蕭起攔住了她:“不要白費力氣。這是北狄皇室的暗衛,他既自殺,便一定救不回。”
“你瞧,這個圖騰,這是北狄皇室暗衛的專屬。”
林朝凰順著蕭起所指之處看去,這人手腕處確有一隻蒼鷹。
林朝凰倒是從未見過這樣狠絕的暗衛,她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
忽然,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也許就是這個暗衛去訂了藿香,那訂購的條契說不定還在他身上。
林朝凰想到這兒,蹲下身來翻動那人的衣裳,果然找到了一打契約。她笑了笑,高興地向蕭起施以一禮:“這下好了,軍中將士有藥可用了。殿下,小的告退。”
蕭起瞧著林朝凰輕快的背影,心情也不覺愉悅。
這是她來軍營之後第一次笑呢。她本來就該是無憂笑著的,只是命運弄人罷了,偏要叫她一個小姑娘揹負這麼多,怪招人心疼的。
蕭起心中笑自己:奇怪,你心疼什麼?
他搖搖頭,想來是這幾日累到了。
“阿練,把這人處理了吧。本王要歇一會兒了。”
兩日後
拿了林朝凰給的條契,藿香今日便就送到了軍營。林朝凰忙著給患病的軍士分藥,忙得不可開交。
那日捉住了真正的內鬼之後,蕭起到軍營中巡視了一圈,穩定了軍心。而林朝凰向於誠賠了不是,兩人的兄弟之情自然重歸於好。
於誠此時也正在幫著林朝凰送藥,來回奔忙。
原想這一切都好,休整一段時間後,只等些日子開戰。可萬沒想到,警鐘被敲響了。
林朝凰正在端藥的手一滯。
糟了,北狄大軍提前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