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瘟疫爆發
軍防營距離長街並不遠,只穿了幾條無人的街道,便到了軍營。
軍營中比街上要熱鬧些,但卻也只有稀稀落落幾個將士在操練。侍衛長領著他們,到一處營帳準備入伍。
只見侍衛長十分恭敬,站在帳外給帳子裡的將軍行一禮道:“程將軍,有人請願入伍,還請將軍定奪。”
程將軍?莫不是程練?
林朝凰曾經遙遙見過他幾麵,是四殿下身邊的領頭護衛。不過程練應該不認識自己,她從前無論去哪都要帶一幅面具,東尋國還沒人見過她的真容。想來父親那時便預料到今天的結果,用這樣的方式來保護她吧。
林朝凰心中掠過一絲傷感,那將軍卻已出帳來了。
“是什麼人想要這個時候參軍?”他的聲音似是很愉悅的:“好,如此也好鼓舞氣勢。”
那人站在他們一行人面前,是一個落落拓拓的男子。
果然是程練。林朝凰輕輕撇他一眼,低下頭,避免眼神的交匯。
侍衛長引著林朝凰和於誠,跪在程練面前:“將軍,這就是請願入軍的二人。”
程練笑道:“二位是有膽氣的,好。那便安排到步兵營去吧。”
侍衛長領了命,正要帶他們離開。
林朝凰忽而再一次跪下,道:“將軍,小人不才,斗膽請將軍將小人安排到騎兵營。”
在場所有的人呼吸均是一滯,侍衛長像是看瘋子一般瞧著林朝凰:“小兄弟,這這,騎兵營不是誰都可以進的,沒些本事便是要送命的……”
程練眉心亦是一皺,他打量著跪在地上的小少年,只當是他年少不懂事。程練耐下性子說:“你立功心切,也不該拿命賭。騎兵營並不是你可以駕馭的。”
可那少年不動,仍舊跪在地上,倔強的聲音傳來:“將軍,不如讓我一試,騎術,射箭或是騎射都可。”
程練不說話,大戰在即,他並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一個他認為結果已定的試練上。
一時間空氣都沉默了下來,林朝凰執拗的跪在那兒,沒有退讓的意思。
忽然,一道朗力的聲音刺破空氣而來:“程練,讓他試!”
“殿下。”
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向來人行禮。
林朝凰抬起頭,那人穿了一身銀亮的盔甲,明明只是十七歲的少年,卻自有渾然天成的皇家威嚴。他爽快地笑著,偏又有幾分曠達的灑脫。他是那樣英氣俊逸,眉目卻皆是深隧沉靜,又與周身氣質不同。
他走到林朝凰面前,伸手扶起她,笑道:“本王倒欣賞你這份膽量,你去試試。若好,本王做主將你收到騎兵營!”
原來這便是四殿下,先皇后唯一的兒子——蕭起。林朝凰以前常聽父親提起這位四殿下,說是文武雙全的人才,比當朝太子好上不知多少倍。而今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林朝凰只在心裏略略思量一下,便即刻拱手以禮回之:“謝殿下成全。”
蕭起快速的打量了眼前人,便叫這小小少年眼中的成熟與沉靜驚了一下。他只在自己已故的母后眼中看到過這樣的情緒。他心中更加對這人好奇,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又經歷了什麼?
試練場
林朝凰站在這灰濛的天穹之下,秋風凜然,似是悲鳴的宣告。
有人要試練,主動請纓進騎兵營的訊息已在軍營傳開,試練場周圍聚了好些人看熱鬧。
在場之人皆懷著疑心看著她瘦弱的背影,可她自己心中卻泰然。
馬伕牽來一匹黑馬,把韁繩交到林朝凰手中。程練遞給她一張大弓和楠木的箭筒。
蕭起饒有興趣的坐在主座,開口:“這馬,是上好的伊犁馬。你若是騎射得了上等,這馬便賞給你。”
林朝凰撫上馬兒的鬃毛,確實是好馬。她翻身上馬,朗聲說:“不知這騎射試練的規矩是什麼?”
“與戰俘廝殺,每次擊鼓射殺一個,鼓聲停,場上除你外沒有活人即為勝利。”程練解釋道。
試練場另一頭的門開啟,十幾個戰俘手持短刀銬著腳鐐被放了進來。林朝凰皺起眉頭,她衝着蕭起喊道:“殿下,小的有個不情之請。”
“說!”蕭起以為是她怕了,臉上不自覺掛上了譏諷的淺笑。卻不承想,林朝凰義正言辭道:“戰俘銬著腳鐐,行動不便,並不是真的公平。小的請求殿下開啟腳鐐。”
蕭起猛地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不公平!依你,程練,將腳鐐開啟。你若不能贏,本王便要罰你連著守夜四天,可好?”
林朝凰並不迴應他,輕輕一笑。心中早已知道結果如何,她的耐力不佳,不能做步兵長時間作戰。可是若論騎射,她敢說她林朝凰絕不輸給誰。
“開始!”
林朝凰猛的一夾馬肚子,衝進了試練場。她並不急著到中心去,反而是引著那些戰俘跟在她的馬後,繞著試練場兜圈子。
很聰明的人。蕭起的眼中閃爍著光,瞧著林朝凰策馬的身影,已然看到她的計策。她在等鼓聲,鼓聲不響,盲目把自己至於包圍中是不理智的。如此遛圈子,反倒消耗敵人。
他擺手,示意程練過來。
“殿下,有什麼吩咐?”
蕭起勾人的桃花眼帶著笑意,他說:“將這個人的名字問清了,回稟我之後寫到騎兵營裡。”
程練訝異的看了蕭起一眼,這可是殿下賞識的第一個人。他斂了情緒,低頭退下。
咚咚咚。
第一次鼓聲響起,正如蕭起所料,林朝凰果然是不再兜圈子。她調轉馬頭,左手執弓,三箭連發,三箭全中。
馬兒疾馳著,林朝凰坐的極穩,身子卻已俯至與鞍子平齊,仍是三箭齊發,破空而出,又有三人倒下。再三箭,場上便只剩下了她一人,凌然坐於馬上,三分英氣,五分俊逸,亦帶兩分威嚴。
場外人人皆向林朝凰投去欽佩的眼神,於誠更為激動,不住跟周圍人炫耀:“這是我表弟,我表弟!”
可蕭起的表情卻不似剛纔那般輕鬆,倒有些諱莫如深。
可林朝凰已牽著馬,跪在了蕭起面前。她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既看不出得意,也沒有驕傲。
“殿下,請您兌現諾言。”
“你叫什麼名字?”蕭起儘量保持語氣不變,問道。
“小的於煥生。”
“哪個煥生?”
“煥然如新生。煥生。”
蕭起心中的疑惑已有了答案,他微微一點頭:“去騎兵營報道吧。”說完便起身,離開了試練場。
於誠的腿已包紮好了,卻仍是一瘸一拐的。他看著那純黑的伊犁馬,羨慕之情無以復加,一時之間笑得像個傻瓜,“姑,誒不對,表弟,你太厲害了吧!以後你就是我大哥,你可得罩我呀!”
林朝凰看著蕭起遠走的背影,心中壓抑,不願說話。她牽了馬,就往騎兵營走,也沒搭理那傻乎乎的於誠。
是夜,軍營之中點起火燭,林朝凰立在城牆的烽火臺上,眺望這遠處的風景。
大漠蒼涼,夜色亦無邊。一如她眼前的路,何其漫漫,何其艱難。
林朝凰已拼盡全力,她只爲了有朝一日回到京都時,以她之手廢了太子,或許還可以創一世太平。
她出生那日,有道士算得她是天生的鳳命,父親將此事極力壓了下去。可道士說唯有朝凰二字壓得住她的命格,及笄之前需以面具示人,否則怕是要早夭,這才起了這樣招搖的名字。
或許這一切,都是命吧。
今日見了四殿下,臨走時四殿下諱莫如深的眼神,別人或許不懂,但她懂。
滿京城乃至滿東尋,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人用左手執弓,且三箭連發。是林朝凰一時大意了,忘記了四殿下是見過她狩獵的。
林朝凰思量著,該如何應對。與其等待有天東窗事發,不如自己捅破。她想著,翻身從城牆上下來朝著帥營走去。
帳外月色如銀傾瀉滿地,帳中未曾點起燈火。
黑暗,最利於思考。
有一個男子端坐在床榻邊,他那對桃花眼在黑暗中仍是熠熠生輝,他似乎在思量著什麼,指尖叩擊榻上的小桌。
一下,一下,像是伏擊的鼓聲。
他在想一個左手執弓的英姿。
十六歲那年,那場盛大的狩獵,他不會忘了那個帶著面具鮮衣怒馬的少女。驍騎將軍的獨女,林朝凰。她也是以左手執弓,三箭齊發殺死了一隻猛虎。
若說,起先他還疑惑這於煥生是否就是林朝凰,那麼他知道她的名字之後,就十分肯定了。
煥生,煥然若新生,鳳凰涅槃,浴火重生。這不正是林朝凰?
看來這林將軍的獨女確不是一個平凡人,也許可以為自己所用,給自己那個太子哥哥狠狠一擊。
不如,且幫她瞞著身份吧。
蕭起想著,輕笑一下,正要躺下。忽然,一個黑影閃進了帳內。蕭起的神色一緊,握住了長劍的劍柄,盯著那黑影。難道自己的太子哥哥就這樣沉不住氣?還沒等開戰就要派人來殺他嗎?
他正要抽出劍,卻見那身影跪在了他的面前。
來人抬起頭,鳳眸之中稀罕的含了幾分慌張。林朝凰半跪在地上,看著蕭起:“殿下。小的想直接見到殿下實在難於登天,所以出此下策。”
蕭起見是林朝凰,半開的劍鞘合緊,放下心來。他站起身,把眼前人拉起來:“你有什麼事?”
“殿下,小的請求殿下聽完此事之後,留小的一命。”林朝凰的身子有些發緊,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會是什麼結果。雖心裏知道勝算更大,但還是不住的緊張。
這是來坦白了?蕭起暗想,這個丫頭終究是年歲小了些,耐力不夠好啊。他正想開口,一個士兵匆匆撩開了帳簾。蕭起沒多想,立時拽過林朝凰,將她藏到身後。
“何事慌慌張張?”蕭起皺眉,帶了慍怒。
士兵跪下,大喘著氣道:“殿下,大事不好。瘟疫在軍營中爆發了。就在剛纔,已經有四十幾人暴斃了。”
林朝凰饒是躲在蕭起身後,也清晰感覺到他的脊背一僵。可林朝凰的心中只剩下一個聲音:你的機會來了。
她早把要坦白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那士兵一走,她從蕭起身後閃出來。看著蕭起就要穿上盔甲出去,林朝凰立於原地,施施然開口:“殿下此時前去並不能起什麼作用的,稍有不慎,也許會沾染瘟疫。”
蕭起穿戴盔甲的手一頓,他回身,眸光凌厲:“你有辦法治瘟疫是不是?”
林朝凰點頭:“是。”
“什麼條件,你才肯說?”蕭起望著少女深潭般的眼眸,一下看透她的意圖。
林朝凰慢慢走過來:“咱們東尋國有規矩,只有嫡子纔有資格登上皇位。先皇后去世之後,聖上扶了蕭貴妃為後,立了蕭貴妃之子為太子,也就是殿下那個並不太盡人意的太子哥哥。”
她的眼睛悠然一抬,對上蕭起的眼睛:“殿下想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我也想。”
蕭起奪回話語權:“說說看,你要什麼?”
“殿下想要的與我要的,是一樣的。我要太子一黨,永無翻身之日。”林朝凰輕輕的說出這全天下最大逆不道的話。
偏蕭起並無懼色,反笑道:“好!待開戰之時,你若能獲戰功,我便許你一個左騎統領之職,跟在我身邊做我的盟友,進京,入仕。”
林朝凰粲然一笑:“殿下果然是爽快之人,走吧,去醫官那裏。一副藿香,便可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