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涼的匕首在胡歷年的脖子上緊貼著，刀背摩擦了一下他的大動脈。

    林朝凰笑了起來：“是啊，你什麼都沒做，我們林家就是貪汙收受，籠絡軍心是嗎？”

    “胡歷年，我的時間不多，也沒什麼耐心，你最好快點說。否則，我很不介意讓你的脖子開花。”

    明顯的感覺，胡歷年的身軀開始顫抖了，他的聲音都跟著開始打顫：“我，我說。”

    “來人，拿筆墨。”

    等到胡歷年寫完最後一個字，簽署好自己的名字，林朝凰收過那份罪狀，收起了匕首。

    左洵昭的暗衛走過來，低聲提醒她，時間就到了。

    林朝凰點點頭，笑著示意胡歷年。

    胡歷年以為自己已經沒事了，訕訕的笑著，想要離開。

    卻只聽見，林朝凰冷冷的聲音。

    “你真的以為，一份罪狀就可以換林齊兩家上百口人的命嗎？”

    他再一次回頭，林朝凰已經一掌打在了他的胸口。

    胡歷年只覺這內力將他的五臟六腑都震顫了，可是他並沒有覺察有什麼痛感，也沒有傷口。

    “我剛剛在你的身體裡下了毒，解藥就是，捱揍，出門直走就有一場摔跤，你懂我的意思嗎？”

    “能不能活命，全看你自己。”

    回到群臣佇列的時候，林朝凰已經換好了朝服，十分自然地在一個拐彎處替換了正在假扮她的於誠。

    隊伍沒一會兒就行至了摔跤場，太子站了出來，道：“兒臣爲了慶賀上元佳節，為下一年東尋國泰民安應個好彩頭，特地安排了一出摔跤，還請父皇移步去觀看。”

    摔跤這個專案果然是天宗所喜愛的，他的臉上帶了幾分讚許的表情。

    “吾兒實在有心了。”

    等到眾人入場，林朝凰看著在人群中表情痛苦的胡歷年，她知道真正的好戲就要開始了。

    左丞相坐在林朝凰的身邊，靠近她輕聲地問道：“你那一掌，輕重如何？”

    “他現下，應該已經感受到痛了，但是還死不了。我騙了他，我說我用了毒，其實不然。”林朝凰喝了一口茶水，聲音細弱蚊蟲：“他現在受了很嚴重的內傷，只要他上了摔跤臺，輕輕一擊，便必死無疑。”

    左丞相點點頭，他二人就恢復了原本的姿勢，關注著摔跤臺上的動向。

    可是，林朝凰不知道的是，蕭起在前方，回頭看見了她與左丞相的小動作。

    蕭起的臉色陰沉下來，他的刀長出了心，不是為他。

    這怎麼行呢？

    摔跤場上，兩方摔跤手大打出手，場面火熱異常。

    百姓叫好的聲音此起彼伏，天宗捋著鬍子，十分滿意的樣子。

    太子因此相當得意，坐在太師椅上，笑容愈發恣意了起來。

    可若是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他一定悔不當初。

    突然，人群中衝出了一個人，跌向了摔跤臺。

    摔跤手根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所以躲閃不及，一個重拳打在了那人的身上。

    那人一大口血吐在臺子上，向後倒了過去，乳白色的摔跤臺上，染上了一米多長的血跡。

    人群爆發出駭人的尖叫，百姓嚇得四處逃竄。

    群臣中，戶部侍郎胡知曉跑了出來，小心地走過去檢視了那具屍體，繼而大哭了起來。

    天宗看著眼前的場景，怒髮衝冠，對著太子大喝一聲：“這就是你給朕準備的彩頭？”

    “朕看，你這個太子是當膩了！來人，將太子發配到大牢裡去！”

    太子驚駭地瞪大了雙眼，跪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林朝凰看著眼前的局勢，知道時機已經成熟，她立刻跪到了太子的身邊，冷靜地說道：“啟稟陛下，臣以為，責任未必在太子殿下身上，如今這樣不明白地將殿下抓進大牢，反而會讓真正的始作俑者逍遙法外。當務之急是讓刑部接手此事，協助大理寺開始取證，越早查清案子，就越利於平定百姓的心。”

    不愧是皇帝，天宗已然冷靜了下來，他看著眼前跪好的林朝凰，心裏有了幾分賞識便道：“朕記得你是新到任的刑部提督，這樁案子就交給你去辦，三天之內拿出結果，這三天便不罰太子進牢中，但罰他每日到金鑾殿前跪上兩個時辰，任何人別再給他求情！”

    “是！”

    眼見著天宗擺駕回宮，林朝凰扶著太子的胳膊，將太子從地上帶起來。

    她對著太子的侍從吩咐道：“去請太子妃娘娘來，娘娘沒來之前，不要離開殿下。”

    “殿下，放心，臣定然會還您一個公道。”

    林朝凰站起身來，走向了躺在擂臺上的胡歷年，左丞相拉住了她，說道：“等一等，大理寺的人來了之後再靠近吧。”

    等到徐承安到來的時候，大理寺的人也來了，驗屍官先上前去，檢視著胡歷年的屍體。

    只見徐承安一身華服，匆匆地從馬車上下來，先是將太子扶上了馬車，然後與大理寺卿交談了幾句，而後來到林朝凰面前，伸手交疊，雙膝下跪，就要行一個大禮。

    林朝凰故作惶恐，連忙伸手扶住了徐承安道：“娘娘，萬萬不可，臣受不起這樣的大禮。”

    可是徐承安滿臉真摯對林朝凰說：“今日若無你，太子殿下恐怕就要到牢獄中一坐了。是你為太子免去了牢獄之災，我理當感謝你，以後你若有什麼為難之處，儘管同我說，能盡力之處，必然盡力。”

    若是換了旁人，瞧見這樣真摯的徐承安，必然是要相信的。

    但是林朝凰不同，她太過於瞭解徐承安，徐承安此人最是會逢場作戲。

    若今日她要是相信了，以後便會被許多暗箭中傷。

    果不其然，徐承安上了馬車之後，才拐過了牆角，便囑咐身旁的侍衛道：“去給我好好查查這個於煥生。”

    徐承安的表情那樣冰冷，似乎剛纔在門口答謝的人並不是她。

    這邊擂臺驗屍官已經檢驗完胡歷年的屍體，有了一定的結論。

    驗屍官過來，向林朝凰稟報道：“此人身上只有一處外傷，應當是摔跤手所致。但他是死於內傷五臟俱裂，應該是很強的內力所致。”

    林朝凰笑著從口袋裏掏出幾片金葉子放在了驗屍官的手裏。

    “規矩你該懂的，不要多生事端，今日驗屍的結果保密就好，不是讓你說假話，是等到該你說話的時候說話，你懂嗎？”

    “一切聽憑大人吩咐。”

    得到了好處的驗屍官樂得合不攏嘴，說什麼都答應。

    “那就好好將這位公子的屍體保護起來吧。”

    說罷林朝凰就轉身想要離開擂臺的現場，結果卻發現左洵昭正站在自己的身後。

    “你怎麼沒走？”

    林朝凰很是驚訝，這裏的事情明明與左洵昭無關呢。

    “你同我來一個地方，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齊遇溪神神秘秘的微笑，讓林朝凰覺得十分無奈。

    但諱莫如深的樣子讓林朝凰又十分好奇，因此快步的跟上了。

    他們左拐右拐，來到了一家飯館，齊遇溪領著林朝凰上了二樓。

    包廂裡，有一扇大大的窗戶。

    林朝凰不解：“這樁案子我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時間很寶貴，可不能浪費在現在吃飯上。”

    齊遇溪伸手推開了窗子，冷冷的空氣吹進了包廂，就在窗戶開啟的一瞬間，黑藍色的天空上炸開了最炫麗的煙火。

    這是上元節的例行活動，每家每戶都會點燃漂亮的煙花，寓意來年的順遂。

    街上所有人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漂亮的姑娘挽著心上人在護城河邊放蓮花燈，小孩子舉著花燈跳跳鬧鬧。

    林朝凰看著眼前的一切竟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如果不是今天來到這裏看到這些景象，她可能覺得這世界都是黑暗了吧。

    細細想來，她已經身處在這種他人即是地獄的鬥爭中，許久許久了。

    林朝凰轉過頭衝着齊遇溪，微笑的說道：“你看，這煙火真漂亮。”

    齊遇溪回了一個微笑說：“現在還覺得來這裏是浪費時間嗎？”

    “不覺得了，這樣美好的景色浪費多少時間都是值得的。”

    林朝凰笑著說。

    這樣觸手可及的溫暖，這種有人相伴的感覺。

    林朝凰想：這纔是我要的人生，如果以後結束了這一切，我一定要去過這樣的人生。

    再也不要有任何的爭鬥，不再勾心鬥角，不再權謀算計。

    就去做一個平凡的人，可以開懷大笑，可以肆無忌憚，可以沾染一身人間煙火氣的平凡人。

    林朝凰忽然很感激，這樣的境地裏能夠遇見左洵昭這樣的人。

    他會在黑暗地獄裏不斷的溫暖自己。

    對於倦鳥而言，樹林必不可少。

    就像對於現在滿身黑暗的林朝凰而言，齊遇溪必不可少。

    林朝凰託著腮，站在齊遇溪身邊。

    她終於恣意地笑了起來，看著遠處的煙火，似乎也在散發著別樣的光輝。

    林朝凰閉上眼睛，輕輕的輕輕的許願：

    請多賜給我一些這樣的日子吧，這樣在黑暗人生中，閃閃發光的日子吧。

    夜晚的風吹了進來。

    即便是冬日也是最溫柔的觸感。